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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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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响动声,我把烟放下,起身过去,莲回来了。
“吃晚饭了吗?”我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问他。
“还没有”,他换好鞋在玄关站了一会儿,“好香,是做了晚饭吗?”
吃完晚饭,莲去浴室洗澡,我收拾碗筷。他穿着浴袍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眯着眼睛似乎累极了,手里夹着烟一直忘了往嘴里塞,只是轻浮地飘着白烟。
我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累了就去睡吧。”
1998年的冬天,我成为了Trapnest的助理,Trapnest是一个乐队,我只是想离和也所热爱的音乐近一点,尽管我五音不全。
在经过了短暂的培训后,我被成田社长带到了一之濑巧的面前,社长搂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前推,“这就是给蕾拉找的助理了”。
那个名为巧的男人眼睛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公式化地上下扫了我一眼,“行,那就她吧,明天再过来吧”,然后他就皱着眉头对着社长说,“请不要在工作时间来打扰我。”
社长摸着头道着歉,不过似乎并看不出丝毫的悔意,我听着怪模怪样的机器里放出来的有些奇怪的音乐声,莫名地心脏也开始跟着节奏跳动起来了。
我把手放在胸口,眼眶忽然就潮湿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两人交谈的声音消失了,我抬起头发现两人都在看我,我慌张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连连道歉,“抱歉,真是太失礼,不过,都怪这音乐,就像一下就钻到了我的心里去了一样。”
说完,我发现长发的男人居然露出了笑容。
“巧,我说没问题吧,这张专辑肯定能大卖的”,成田社长说。
长发男人只是抬起头冷哼了一声,然后戴上墨镜,用行动表达着送客。
“有眼光”,在回去的路上成田社长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可是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了Trapnest上,可不要让我失望,要一炮而红呀,Trapnest。”
莲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我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收拾他从大阪提回来的行李,脏的衣服送进洗衣房,洗漱用品都拿出来重新摆放好,其余的证件放在抽屉里。
然后无所事事地,在晚上九点不到,我也躺在了床上,翻着手机里的邮件。好想和人说话,可手机里的通讯录,并没有此时可以联系的人,我放下手机,平躺着,伸手握住了被子下莲的温热的手,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被人抱住了。
“困了吗?”
“没有”,我的意识一下就变得清醒了,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到了凌晨2点,我们抱着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拥有着彼此,然后很快又沉沉睡去。
在犹豫要不要生下隼人的时候,医生告诉我,由于之前的一次流产,我的子宫似乎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因此,如果这个孩子还是要流掉的话,以后也不要打算再要孩子了。我坐在街边的便利店里,握着凉掉的咖啡,想了整整一晚,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在生下这个孩子后,医生告诉我,幸好生下了这个孩子,不然,凭借我的子宫目前的状况,以后怀孕的几率接近零,所以隼人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与这个世界的未来的唯一的联系。
此后,我没有再吃过避孕药,果然就如医生所说的,没有再怀孕,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如一切可以预想到的一样,我并不是一个理想中的称职的妈妈,但我想,无论怎样也要比洋子更好吧,就凭着这样的信念,我努力地生活着,努力地从边缘朝着这个社会的中心走去,要赚很多钱,要有体面的工作,要成为一个让隼人骄傲的妈妈,至少在隼人被家庭裁判所判决交给慎司,桐生慎司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试图这么做的,尽管理想和现实往往有较大的出入。
“要个孩子吧”,许多次在耳鬓厮磨间,我听见莲如此对我说,轻飘飘的,就像脆弱的花瓣在呢喃着暴风雨的来临,他并不在乎所谓的不存在的孩子,他只是在挑逗着某种可能的伪装得平静的生活。
“不过我可还没想好要怎么养孩子,有钱的话,应该就可以了吧”,他有些犹疑地说道。
“也许吧,不过没那可能性了”,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医生曾经告诉我的话。
“嗯”,他低垂着眉眼没什么情绪地回复我,说不清到底是失望,还是有些如释重负,不过,也许都有吧。
“而且,还是和心爱的女人生会比较好吧呀”,我凭借自己的经验给出建议,如果是和随便什么的女人生下孩子的话,爱是很难传递到孩子身上的,没有爱的孩子长大就会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
1998年的夏天,就在即将成为Trapnest助理的几个月前,我接到了慎司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回国了,目前在关西老家,等过段时间来东京可以再见面。那时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说要不是闲来无聊给之前用的手机充上电都不知道我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他说不是说好了拜拜的吗?没想到我还挺舍不得他的,他说之前的邮箱也已经弃用了,让我记一下他的新号码还有新邮箱,他说之后应该会一直待在东京,因为已经决定要好好发展东京分社,他会担任分社社长。
他问我现在还在不在公司,如果还在可以继续担任他的秘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草草应付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一周后,我们在慎司的新住所处见了面,之前的公寓已经出售,这次是一栋位于某个富人区的新装修的别墅。
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喝着慎司给我倒的气泡水,听他说着这三年来在国外的经历,他辗转了许多地方,从香港到东南亚,然后去了新加坡,最后飞往了美国,他奚落着他口中的那些猴子和白皮猪,和从前一样刻薄。
生意有好有坏,有时赚钱有时亏钱,偶尔性命也会受到威胁,我听他一路讲来时不时心惊肉跳。做生意就是这样,并不是哪里都是日本这样文明,而且,为了这些生意也是值得的,慎司一边说着一边抽着烟。
他从前是不抽烟的,说这是下等人的消遣,但不知何时,他也染上了这习惯。兴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朝着我晃了晃手,笑着说,他也是下等人了,无非就是一点钱,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说不清为什么,但我总觉得和慎司离得更近了,不过,已经太迟了,已经走得太远了。
其实我一直不太懂得男女之间除了性还存在着什么,也许有爱,但爱和性有什么区别吗?爱一个人的□□不就等于爱他的灵魂吗?这世上真的存在着灵魂这种东西吗?无非就是空空的大脑,比起理智,我更相信本能,就算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丑,我也甘之如饴。
要喝一点酒吗?慎司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看不清标签的红酒问我,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喝掉了大半瓶,其中大部分都是慎司喝的,在他即将进入我的那一刻,我推开了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片安全套,他楞了一下但还是带上了,事后他问我是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吗?随身携带着这种东西。我说并没有,只是工作而已,带着这东西是因为预防性病之类的。
慎司从床上坐起来,又点了支烟,问我的近况,我简单地和他说了几句,说到当初他离开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新来的部长并不十分好相处,我未能如约成为正式职员,于是拿了一笔赔偿金后就离开了公司,经过一些波折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名字叫做隼人,我补充道,之后因为带着孩子经济很窘迫,工作也很难找,就进入了风俗业赚钱养家糊口。
大概就这样,我说。慎司说他需要花些时间想想,请我先离开一会儿。
他从前说话并不曾这般客气。
和也哥哥离开后不久,我也因房租到期离开了租住了两年的地方,由于租房初期花费过高,一直未能找到稳定的居所,幸好中餐馆的老板因为我工作称职并未辞退我,并且还给我提供了周转的宿舍,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又过了大约半年,我终于存够了租房所需的钱,但老板忽然辞退了我,他叫我直子,他说我不能一直这样待在这里,我需要去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一直待在这样一家餐馆,他给我讲他从中国飘洋过海来到东京打工开店养家糊口的故事,告诉我,人不要放弃自己,要努力地往前走。
那之后,我就一边在便利店兼职一边寻找着正式的工作机会,但因为学历和年龄的缘故,一直都没有进展,直到我在报纸上看见了桐生信息服务株式会社的招聘广告,学历要求是不限,临时职员,合同是6个月的,之后可续签,表现良好的有转为正式职员的机会,工作内容并不复杂,主要是处理一些杂事,薪资虽然不高,不过是热门的IT行业,应当不会被轻易辞退。我这样想着,便去二手店用存款买了一套看上去颇为正式的工作服前去应聘。
当时面试我的,就是慎司,公司位于东京站附近的商业区,在一座闪闪发光的高楼里,我跟随人群走进电梯,在杂乱的各种香水味中屏住了呼吸,我以为在这样的大厦里上班,是一份不得了的工作,因为往来的人脸上都是那样地神气。
慎司是桐生家族的次子,那似乎是一个位于关系地区的豪族,据一些公司的老人说,是一个了不得的庞然大物,但慎司并不是那样一个能体现这种威严的人,他笑呵呵的,头发被染成了时兴的金色,西装的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纽扣也被不耐烦地解开了几颗,双脚搭在办公桌上,带着我进来的工作人员脸上露出了歉意,走过去低声劝告了几句却并未收到回应。
慎司拿着我的简历,问我会不会泡咖啡,并且让我用办公室里的咖啡机泡了一杯后,就告诉我我被录用了,从今天起就可以开始上班了,职位是他的秘书。
是一个随性而且肆意妄为的人,并且完全有资格这样做的人。
慎司刚从学校毕业不久,还不适应上班族的生活,常常迟到早退,偶尔通宵后开着跑车一身酒气来到公司呼呼大睡,在办公室待着的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和人打电话,我进出的时候听见过几次,谈的都是聚会时候的趣事,还有女人,美子,佳子,花子,每次谈的女人的名字都不一样。
我的工位在外面的大厅里,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一起,要是慎司有需求,就会用公司的内线电话叫我,或者直接走到我的桌子旁边说,直子,帮我泡杯咖啡。
公司里的员工对慎司颇有意见,虽说是背着我悄悄地说,但我也已经听见了不少闲话了,慎司接手业务部这几个月来,没有接到一项业务,公司几乎就要停摆了。
不过倒闭应当是不可能的,总部一直有在注资,资历丰富的老员工说道。
啊,真是可恶,这种大少爷,不管怎么败家也有人给他兜底,今年刚入职的大学生说道。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能有工资拿就可以了。
这倒也是。
我在茶水间外面无意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心里忽然就开始担忧,公司效益不好的话,第一个要裁掉的就是我这样没什么用处的临时工了吧,因此又开始担心起了工作的事,最近好不容易刚稳定下来,手里的积蓄也因为租房和购置各种物品花掉了不少。
我离开了慎司的住处,坐着电车回去,从托儿所接走了隼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慎司了。没过几天,有一个男人给我打电话,说是桐生慎司的委托律师,语气很是公事公办,在家庭裁判所见面的时候,确实是如同我想象中的带着眼睛穿着得体西服的高高瘦瘦的精英形象,他轻而易举地就从我的手中拿走了隼人的抚养权,用手中厚厚的一沓资料。
抱歉,直子小姐,过段时间,我的委托人会来这里接走这个孩子的,他如此说着,然后离开了。
来带走隼人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她介绍自己是慎司的哥哥的妻子,由于慎司尚未成家,这个孩子将由他们夫妻二人负责抚养,如有需要,我随时可以进行探望,但最好是在协议规定的时间进行探望,不然也会对他们造成困扰。
她话说完,站在她身后的女人就走上前来要抱走这孩子。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桐生真希,还有她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她还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家庭住址,在京都,我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