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锁》LumenScars

9、保险柜中的真相

　　暴雨冲刷着别墅区的柏油路面，陆允川的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泥浆沾湿了裤脚。父亲那辆黑色奔驰就停在车库前，引擎盖上的雨水还未干透——这意味着他刚回家不久。

　　陆允川在门口站定，掏出钥匙时发现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草莓糖的碎渣还残留在齿间，微型发信器随着他的呼吸在舌底微微震动。他想起明赫那个无声的"咬碎糖"口型，以及铁盒里那张【躲好，别出声】的纸条。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刺耳。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壁灯，父亲常穿的皮鞋东倒西歪地扔在玄关——这很反常，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从不会乱放东西。陆允川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书房门缝下漏出一线光亮，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质检局明天就到！你他妈现在才告诉我？"父亲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那份报告不是早就..."

　　"老陆，冷静点。"是校长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泳池那边我已经处理了，关键是那个U盘..."

　　"U盘算个屁！原始验收报告才是要命的！"书桌被重重拍响，"上面有我亲笔签字的强度数据，还有你那个见不得光的'特别费用'..."

　　陆允川贴在门上，胸口发紧。他从未听过父亲如此失态的声音，那种暴怒中混杂着恐惧的语调，比镇纸砸在眉骨上那一刻还要陌生。

　　"...那丫头肯定把备份交给明赫了。"校长压低声音，"就像当年他妈..."

　　"闭嘴！"父亲厉声喝止，"去把车后备箱的东西拿进来，快点！"

　　脚步声逼近门口，陆允川闪身躲进隔壁客房。透过门缝，他看见校长肥胖的身影匆匆穿过走廊，雨衣上的水在地毯上拖出深色痕迹。

　　书房门虚掩着。陆允川等脚步声远去后，迅速溜了进去。

　　父亲的书房还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整洁，但那把从不离身的保险柜钥匙此刻正明晃晃地插在锁孔里——他走得太过匆忙。陆允川蹲下来，转动钥匙时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想起明赫塞给他备用钥匙时颤抖的手指。

　　保险柜里整齐码放着几叠文件，最上面是个标着"2014-5-16"的牛皮纸袋。陆允川刚抽出它，一张照片就从袋口滑落——年轻的父亲和几个工人站在未完工的操场边，背景里隐约可见东南角堆着几个可疑的麻袋。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3#标段混凝土强度不足，需特殊处理"。

　　纸袋里的文件滑入掌心，陆允川的视线立刻被首页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吸引——父亲的字迹，旁边还按着鲜红的手印。这是一份混凝土强度检测报告，数据栏被人为修改过，涂改处还留着父亲的指纹油墨。

　　"...找到了吗？"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

　　陆允川迅速将文件塞进校服内衬，刚关上保险柜，书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你在这干什么？"父亲站在门口，西装领带歪斜，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身后站着抱纸箱的校长，箱子里装着几个沾满泥土的密封袋。

　　陆允川挺直脊背，舌尖抵住那颗微型发信器："拿复习资料。"他指了指书架，"明天模考。"

　　父亲的目光扫过书桌，在保险柜上停留了一瞬。陆允川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文件在胸口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回你房间去。"父亲突然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我和校长有工作要谈。"

　　陆允川低头从两人之间穿过，校长的纸箱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擦肩而过时，他瞥见箱子里那些密封袋中似乎装着什么金属物件——其中一个袋口露出半截银色链条，和周婷失踪前戴的编织手链一模一样。

　　二楼走廊的灯坏了，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陆允川没有回卧室，而是闪进浴室反锁上门，从窗户翻了出去。雨水立刻将他浇透，文件在内衬里发出不妙的湿润声响。

　　他落地时踩断了灌木枝，清脆的断裂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客厅的窗帘突然被掀开，父亲的脸出现在玻璃后面，在闪电照耀下惨白如鬼魅。

　　跑。

　　陆允川冲向院门，身后传来书房窗户被猛地推开的声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父亲正探出身子怒吼，那些咒骂被雨声模糊成断续的噪音。草莓糖里的发信器在口腔中震动，像颗微型心脏。

　　拐过第三个路口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侧面冲出来，刺眼的远光灯照得他睁不开眼。陆允川本能地护住胸口文件，却听见熟悉的嗓音：

　　"上车！"

　　明赫的脸从驾驶座窗口探出，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陆允川拉开车门跌进副驾，才发现后排坐着个穿制服的男人——质检局的徽章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报告拿到了？"明赫急转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摩擦声。

　　陆允川从怀里掏出文件，纸张边缘已经被雨水浸软，但那个要命的签名依然清晰可辨。后排的质检局官员立刻接过文件，用手电筒仔细查看。

　　"果然..."官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这是原始验收报告，和当年提交给住建局的版本数据完全不符。"他拍了拍明赫的肩，"孩子，你母亲可以安息了。"

　　陆允川转头看向明赫，发现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已经泛白。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徒劳的弧线，后视镜里，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正飞速逼近。

　　"抓紧。"明赫突然踩下油门，轿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的跨江大桥，"他们要狗急跳墙了。"

　　陆允川抓紧车门上方的扶手，胸口文件留下的湿痕正在慢慢扩大。他透过雨幕望向穷追不舍的车灯，突然想起初中那次被父亲惩罚后，母亲偷偷塞给他的草莓糖——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尝到甜味。

　　直到今天。

　　"明赫。"他伸手按住驾驶座上那人发抖的膝盖，"我们赢了。"

　　桥上的路灯在暴雨中连成一条闪烁的光带，像是通往某个未知世界的引路标。质检局官员正在电话里紧急调派人手，而身后的追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桥中央。

　　明赫缓缓降下车速，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黑色奔驰被随后赶到的警车包围。红灯闪烁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按在车盖上，锃亮的手铐在雨水中泛着冷光。

　　陆允川摸出舌底的发信器，金属外壳上已经布满咬痕。他摇下车窗，让暴雨冲刷自己发烫的脸。

　　"去质检局？"明赫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允川摇摇头："先去医院。"他指了指明赫渗血的右耳——那个常年戴着画笔耳钉的耳洞，现在空空如也，正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周婷应该醒了。"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暴雨渐歇，云层间漏下一缕晨光，正巧落在仪表盘上那半根融化变形的草莓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