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锁》LumenScars

10、素描本里的秘密

　　医院的消毒水味被晨风冲淡了些许。

　　陆允川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周婷正靠在床头，右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左手却固执地在素描本上勾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衬得那张娃娃脸越发苍白。

　　"她不肯说话。"护士小声告诉他们，"但一直在画这个。"

　　明赫轻轻推开门，周婷猛地抬头，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她的目光扫过明赫空荡荡的耳垂，又落在陆允川眉骨的疤痕上，突然抓起素描本举到胸前，像举着一面盾牌。

　　"没事了。"明赫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红黑相间的编织手链——已经清洗干净，"质检局拿到了关键证据。"

　　周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放下素描本。陆允川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游泳馆检修管道的剖面图，东南角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写着"混凝土样本A-3"和"2003年操场对比数据99.7%匹配"。

　　"校长呢？"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逮捕了。"陆允川递过一瓶水，"连同我父亲一起。"

　　水瓶在周婷手中微微颤抖，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她突然翻开素描本下一页，上面画满了各种角度的监控摄像头——正是美术楼走廊上那些。

　　"他们...在找这个。"她撕下画纸背面粘着的一个微型存储卡，"管道里的...完整录像。"

　　明赫接过存储卡时，陆允川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蹭上的颜料渍。那些彩色污垢像是某种证据，证明这场漫长的抗争真实存在过。

　　"你父亲的事..."周婷突然对陆允川说，声音像砂纸摩擦，"我很抱歉。"

　　陆允川摇摇头，胸口那份浸湿的文件似乎又开始发烫。他想起清晨父亲被按在奔驰车盖上的样子，那个永远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大概正在审讯室里崩溃地重复"我要找律师"。

　　"他做了选择。"陆允川说，"我也是。"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穿制服的警官走进来："周同学，能做个笔录吗？关于昨晚..."

　　明赫拉了拉陆允川的袖子，两人悄悄退出病房。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明赫投币买了罐热可可，金属罐在掌心滚烫。

　　"给你。"他把可可塞给陆允川，"嘴唇都紫了。"

　　陆允川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还在细微地发抖。热可可的甜香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会用这种饮料哄他吃药。而现在，母亲应该已经看到新闻了——那个她离开多年却始终不敢正式离婚的男人，终于戴着手铐上了头条。

　　"接下来呢？"他问，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明赫靠在窗台上，晨光给他栗色的头发镀了层金边："质检局会彻查所有涉案工程。"他摸了摸右耳上那个已经结痂的穿孔，"至于我们...回学校？"

　　"学校。"陆允川重复这个词，突然觉得无比陌生。篮球场、美术室、游泳馆——这些寻常的校园场所，如今全都浸染了隐秘的罪恶。

　　贩卖机旁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父亲公司的logo被打上了"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的红字。画面切换到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年轻时的父亲指挥工人将几个麻袋推进未凝固的混凝土中。

　　明赫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陆允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录像角落有个举着相机的女性身影，即使像素模糊也能认出那双与明赫如出一辙的眼睛。

　　"你母亲...当时在场？"

　　"她拍到了决定性证据。"明赫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还没来得及发表，就..."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张毅"，陆允川刚接通，就听见队友夸张的大嗓门：

　　"川哥！你上新闻了！学园论坛都炸了！有人拍到你和明赫从质检局出来..."

　　陆允川和明赫对视一眼，同时掏出手机。校园论坛首页飘着十几个热帖，最上面那条已经被顶到上万回复：【惊！陆允川大义灭亲举报亲爹，与明赫联手揭发校园工程黑幕！】

　　点开帖子，首楼是他们清晨在质检局门口的背影照。照片里明赫的衬衫皱巴巴的，陆允川的校服上还带着泥渍，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像刚从某个战场归来。

　　往下滑动，评论区一片混乱：
　　【卧槽真人版反腐剧！】
　　【所以之前的CP是真的？】
　　【明赫妈妈是当年那个失踪的记者...】
　　【陆允川眉骨的疤好像是他爸打的】

　　陆允川锁上屏幕，那些文字像无数小虫爬过视网膜。他下意识摸了摸眉骨的疤痕，却碰到明赫突然伸过来的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旧伤，如同拂去积年的灰尘。

　　"疼吗？"明赫问，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

　　陆允川摇头。很奇怪，那道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伤痕，此刻却像一枚已经愈合的勋章。

　　"回学校吧。"他抓住明赫即将收回的手，"趁早自习还没结束。"

　　他们搭公交回校，车厢里挤满了早高峰的上班族。明赫抓着扶手站在他身前，身上还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陆允川低头看见他后颈的晒伤已经脱皮，露出下面新生的粉色皮肤。

　　"你的素描比赛。"陆允川突然想起，"截止时间是昨天..."

　　明赫回头笑了笑，从背包里抽出速写本："交了电子稿。"他翻开最后一页——是陆允川在暴雨中奔跑的背影，眉骨的疤痕在闪电照耀下清晰可见，标题写着《伤痕之光》。

　　"评委说这是近年来最有力量的参赛作品。"明赫合上本子，"大概因为他们不知道画的是真人真事。"

　　公交车到站，校门口聚集的学生看到他们立刻爆发出一阵骚动。陆允川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却听见不知谁喊了句"英雄归来"，随即响起零星的掌声。

　　"真是荒谬。"明赫小声说，"三天前他们还觉得我们是怪胎。"

　　校长室拉着警戒线，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经过美术楼时，陆允川看见那间熟悉的教室门大敞着，周婷的画架还立在窗边，上面夹着张未完成的素描——三个牵着手的小人站在操场边缘。

　　"她会回来吗？"陆允川问。

　　明赫从兜里掏出那枚画笔耳钉，对着阳光看了看："必须回来。"他将耳钉重新穿回右耳的穿孔，"我们约好要一起重建美术社。"

　　上课铃响了，走廊上的学生匆匆散去。陆允川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需要数着步子走向教室，不再需要担心父亲的电话突然打断课堂。那个笼罩了他整个青春期的阴影，终于被今晨的暴雨冲刷殆尽。

　　"喂。"他叫住走向美术室的明赫，"我们的合约..."

　　明赫转身，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将他勾勒成一道剪影："早就过期了。"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校园论坛的CP超话，"现在全校都相信我们是一对。"

　　陆允川走过去，篮球鞋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他伸手摘掉明赫头发上的一片花瓣——大概是早上穿过校园时沾上的。

　　"那就让他们继续相信吧。"他说。

　　美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晨光中，尘埃在画架间缓慢飞舞，像一场微型雪暴。明赫的速写本摊开在桌上，最新一页是陆允川清晨在质检局门口的侧脸，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第一天，疤痕不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