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锁》LumenScars

7、泳池之下

　　游泳馆的霉味混着氯水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陆允川收起黑伞，水珠顺着伞骨滴在入口处的防滑垫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明赫蹲在更衣室门口，正用手机屏幕的微光照着门锁，耳垂上的银质画笔耳钉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校长和两个校工进去了。"明赫的声音压得极低，指了指虚掩的门缝，"十分钟前。"

　　陆允川摸了下胸前口袋里的草莓糖，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想起父亲书房的保险柜——去年寒假无意间撞见父亲往里面塞文件时，那个瞬间的眼神比镇纸砸下来时还要可怕。

　　"有监控吗？"

　　"早断了。"明赫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头戴式手电，"施工队每次来都会'例行检修'电路。"

　　手电筒的束光带切开黑暗，照亮更衣室地面上杂乱的脚印。陆允川蹲下身，最新鲜的鞋印是42码的牛津鞋——和校长今早升旗仪式穿的一模一样。旁边还有几道拖拽痕迹，像是重物被拖向泳池方向。

　　明赫的指尖在拖痕上停顿了一下："周婷穿36码的帆布鞋。"

　　陆允川猛地抬头，手电光晃过明赫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下眼睑泛着不正常的红。

　　"先别下定论。"陆允川抓住明赫发抖的手腕，"可能只是——"

　　泳池方向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场馆内回荡如雷鸣。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明赫的手腕在陆允川掌心跳动得像只受惊的鸟。

　　"东南角。"明赫用气音说，指了指平面图上红圈标注的位置，"原排水管道维修口。"

　　他们贴着更衣室的柜子挪动，每一步都落在垫子的软胶接缝处以防发出声响。穿过淋浴区时，陆允川的手电光扫到地上一抹刺眼的红色——半截断裂的草莓发绳，上面还挂着周婷常戴的毛绒挂件。

　　明赫弯腰捡起发绳，指腹蹭过上面暗褐色的污渍时，呼吸明显滞了一瞬。陆允川想起篮球馆里周婷通红的眼睛，她说"明赫根本不喜欢你"时的表情，像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泳池门缝里漏出晃动的灯光。陆允川示意明赫关掉手电，两人借着应急出口的微光摸到门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看到校长肥胖的背影正堵在一个敞开的检修口前，两个穿工装的男人在往里面塞什么东西，银色包装在灯光下反着冷光——是防水布。

　　"...
　　...必须今晚处理掉。"校长的声音带着不正常的颤抖，"质检局明天就来抽检泳池..."

　　其中一个工人嘟囔了句什么，陆允川只捕捉到"混凝土"和"2003年"。校长突然暴怒地踹了脚防水布，包裹里掉出个亮闪闪的东西——周婷的手机，锁屏还亮着，显示有一条未发送的语音消息。

　　陆允川的血液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去摸胸前的草莓糖，却听见身后明赫倒吸一口冷气——

　　咔嗒。

　　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如同爆炸。陆允川回头，看见明赫的画笔耳钉掉在地上，正滚向泳池大门。更糟的是，检修口前的三人同时转过头来。

　　"谁在那里？！"

　　陆允川的反应比思考更快。他一把拽过明赫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啪地打开手电直射对方眼睛，强光中明赫的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

　　"陆允川？"校长眯着眼走近，脸上的横肉在手电光下泛着油光，"你怎么..."

　　"来找人。"陆允川打断他，故意提高音量，"周婷说在游泳馆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约我们来看。"他感觉到明赫在他背后僵硬得像块木板，"她在哪？"

　　校长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两个工人交换了个眼神。空气中飘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混着防水布特有的塑料味，令人作呕。

　　"胡闹！游泳馆在施工。"校长的目光扫过陆允川和明赫紧贴的身影，突然扯出个假笑，"倒是你们俩...那个直播是真的？"

　　陆允川感到明赫的手指在他后腰掐了一下。他故意搂住明赫的肩膀，让校长的注意力从检修口移开："不然呢？您也想来个情侣问答？"

　　校长的脸涨成猪肝色。就在这瞬间，明赫突然挣脱陆允川，冲向那个敞开的检修口——

　　"拦住他！"

　　两个工人扑上来，但明赫像条灵活的鱼般从他们之间滑过。陆允川趁机撞开校长，紧跟上去。检修口里是条狭窄的管道，手电光照出尽头处鼓鼓囊囊的防水布包裹，形状诡异得让人不敢细想。

　　明赫跪在包裹前，手指悬在拉链上方微微发抖。陆允川抓住他的手腕："别..."

　　拉链已经滑开一角，露出里面银白色的保温材料——和周婷昨天背的午餐包一模一样。陆允川的胃部绞紧，但随即发现包裹里只有几卷微缩胶卷和一本浸湿的笔记本。

　　"不是她..."明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背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允川迅速抓了本笔记本塞进怀里，又扯出两卷胶卷塞给明赫："走！"

　　他们钻出检修口时，校长正堵在门口打电话，看到两人空手而出明显松了口气："游泳馆马上要消毒，你们..."

　　"打扰了。"陆允川拽着明赫往外走，故意撞了下校长的肩膀，"周婷可能放我们鸽子了。"

　　直到冲出游泳馆百米远，两人才在实验楼后的灌木丛停下。明赫的衬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单薄的背上。他颤抖着展开那卷胶卷对着月光——是2003年操场施工的照片，某个角落圈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不是周婷..."明赫的指甲掐进掌心，"是她父亲当年藏的证据。"

　　陆允川翻开笔记本，内页已经泡得发软，但还能辨认出"混凝土抽样""强度不达标"等字样。最后几页是近期记录，最新一条写着："泳池东南角排水管与2003年操场使用同批次材料，已取样送检——LYC父亲曾签字验收"。

　　LYC。陆允川的名字缩写。

　　雨又下了起来，打湿了笔记本上模糊的字迹。明赫突然抓住陆允川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父亲签的字。"他的声音嘶哑，"那些工人...被活埋的工人..."

　　陆允川胸前的草莓糖突然重若千钧。他摸出那根棒棒糖，塑料包装在雨中发出脆响："先找周婷。"他掰开糖纸，露出里面闪着红光的微型装置，"发信器还在工作，说明她身上的那个..."

　　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明赫猛地抬头，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游泳馆！"

　　他们冲回游泳馆时，警车已经围住了入口。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出来，上面躺着个瘦小的身影——周婷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担架外，腕上戴着条红黑相间的编织手链，和明赫的一模一样。

　　"生命体征稳定。"医护人员对警察说，"轻微脱水，在管道里困了至少十小时。"

　　陆允川长舒一口气，转头却发现明赫不见了。他环顾四周，终于在游泳馆侧门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明赫正把一个银色U盘递给穿便衣的警察，对方胸口别着"建筑质量监督局"的徽章。

　　雨幕中，陆允川看见明赫指了指泳池东南角，又指了指自己锁骨上的月牙形疤痕。警察的表情逐渐凝重，接过U盘的手微微发抖。

　　陆允川摸出怀里那本湿透的笔记本，父亲龙飞凤舞的签名在雨水中渐渐晕开，像道正在溃烂的旧伤。他突然明白了明赫那句话的重量——"你父亲做的事，你准备承担多少？"

　　警车的顶灯在雨中晕染成一片猩红。陆允川走向明赫，把笔记本放进他颤抖的手里："全部。"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和你一起承担全部。"

　　明赫抬头看他，雨水顺着睫毛流下，像无声的眼泪。他耳垂上那个丢失的画笔耳钉位置，现在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穿孔，在警灯下泛着淡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