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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暗室 ...


  •   雨水敲击着美术楼的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陆允川站在明赫的储物柜前,指尖还残留着那张剪报的触感。周婷的话在耳边不断回响——"他妈妈是记者""操场埋尸案"。柜门上的锁看起来很新,是密码锁,四位数字。

      他试着输入了明赫的生日"0523"。
      错误。

      又输入了直播那天的日期"0516"。
      依然错误。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密码盘上。陆允川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自己眉骨疤痕的日期"0618"——初中毕业典礼那天。

      锁开了。

      储物柜里整齐地摆放着素描本和颜料,最上层是那本肌肉解剖书。陆允川抽出书,一张照片从夹页中滑落——年轻女人站在建筑工地前举着记者证,眉眼间有明赫的影子。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最后采访地点:XX中学操场东南角"。

      书页间还夹着几张工程图纸复印件,陆允川认出父亲公司的logo。图纸边缘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混凝土标号异常""监理签名伪造""2014.5.16停工记录缺失"——正是明赫速写本上常出现的日期。

      "果然在这里。"

      陆允川猛地回头,明赫站在美术室门口,白衬衫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瘦削的肩胛骨上。他手里拿着把黑色雨伞,水珠不断从伞尖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小片水洼。

      "解释一下。"陆允川举起工程图纸,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明赫轻轻合上门,反锁。他的目光扫过被翻动的储物柜,出奇地平静:"你父亲没告诉过你?五年前那所中学的操场坍塌事故,三名工人被活埋。"

      "那是地基问题..."陆允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锁着的文件柜,想起每次新闻播报建筑事故时父亲骤然关电视的动作。

      明赫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我妈妈当时在调查混凝土偷工减料的事。"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月牙形疤痕,"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暴徒用美工刀抵着我,逼她交出证据。"

      陆允川的胃部一阵绞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明赫总在削铅笔时露出那种表情——美工刀对他而言从来不只是画具。

      "周婷呢?"陆允川突然问道,"她知道多少?"

      明赫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父亲是当时的工程监理。"他走向储物柜,从最底层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昨天她来找我,说发现了新证据..."

      相册里全是剪报和照片,最新的一页贴着周婷的学生证复印件,背面写着"已接触关键证人"。

      "她失踪了。"明赫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昨晚八点十七分,最后定位在旧校区游泳馆。"

      雷声轰然炸响,窗外的雨更大了。陆允川看着照片上明赫母亲坚毅的眼神,突然想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把总是上锁的保险柜钥匙。

      "游泳馆..."他喃喃重复道,记忆闪回昨天明赫后颈的晒伤,"你这些天一直在监视那里?"

      明赫没有回答。他取下右耳的画笔耳钉,轻轻一扭——竟是个微型U盘:"这里有周婷昨晚传来的录音片段,但需要密码。"他抬头直视陆允川,"是你初中时的学号。"

      陆允川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想起初中毕业册上,自己学号下方的空白处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感叹号。

      "为什么是我?"他向前一步,雨水从发梢甩落在明赫脸上,"从一开始的接近,就只是为了这个?"

      明赫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扩大,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墨水。他抬手擦掉脸上的水珠,指尖碰到陆允川眉骨的疤痕:"一开始是。"他的拇指轻轻摩挲那道伤痕,"直到我发现,你这里也会痛。"

      储物柜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响。两人同时转头,看见那本肌肉解剖书正缓缓滑落,书页翻动间露出夹在其中的速写——陆允川睡在图书馆的侧脸,旁边写满了反复涂改的日期算式,最终得出的数字被重重圈起:0618。

      "你早就知道..."陆允川的声音嘶哑,"知道我会开你的锁。"

      明赫捡起书,指尖抚平卷曲的页角:"我赌你会先试自己的生日。"他苦笑了一下,"结果你试的是我的。"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放学铃声。陆允川抓起地上的书包:"游泳馆现在还有人吗?"

      "施工队每周日四点会去检修。"明赫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三分钟。"他递过那把黑伞,"我一个人去就行。"

      陆允川夺过伞,金属伞柄冰凉刺骨:"那是我父亲的工程。"他拉开美术室的门,"也是我的学校。"

      走廊上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离。明赫快步跟上,在楼梯转角处突然拉住陆允川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掌心却带着潮湿的热意。

      "陆允川。"明赫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压得极低,"如果找到的是最坏的证据..."他的指甲几乎掐进陆允川的皮肤,"你父亲做的事,你准备承担多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楔入陆允川的肋骨之间。他看见明赫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眉骨上的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泛着青白,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缝。

      "我父亲..."陆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初中那年被镇纸砸中时涌进眼睛的血,此刻仿佛又漫上视网膜,"他书房有个保险柜。"

      明赫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拍。

      "钥匙藏在《建筑工程规范》的书脊里。"陆允川继续说,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碎玻璃,"去年春节我见过他往里面放...一份检测报告。"

      雨水顺着没关严的窗户渗进来,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蜿蜒成河。明赫突然松开手,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是游泳馆的平面图,东南角用红笔圈出一个区域,旁边写着"2003年原排水管道"。

      "周婷最后传来的信息。"明赫将图纸展开,陆允川看见边缘处有个模糊的指纹,可能是血迹,"她说这里埋着..."

      "证据。"陆允川接过图纸,父亲暴怒时摔碎的茶杯突然在记忆里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去年质检局来学校抽查,他连夜叫人重铺了篮球场的地胶。"

      两人对视的瞬间,某种冰冷的默契在空气中凝结。明赫的睫毛上还挂着雨水,随着眨眼坠落,像滴迟来的眼泪。

      "带着这个。"明赫突然掏出半根草莓棒棒糖塞进陆允川手心,糖纸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脆响,"如果...如果遇到危险,嚼碎它。"

      陆允川捏着那截糖棍,塑料包装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什么意思?"

      "糖芯里有微型发信器。"明赫转身走向消防通道,背影在闪烁的灯光下时隐时现,"我母亲...当年没来得及咬碎它。"

      这句话像记闷拳击中陆允川的胃部。他将糖放进胸前口袋,金属伞柄在手中攥得更紧,父亲书房的青铜镇纸似乎突然有了重量。

      糖纸在陆允川掌心里发出轻微脆响,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明赫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用甜味掩盖恐惧,用玩笑包裹真心。

      就像他用愤怒掩饰脆弱,用冷漠伪装温柔。

      "明赫。"陆允川在对方推开安全门时突然喊道,"不管找到什么..."他摸了下眉骨的疤痕,"我都和你一起承担。"

      明赫回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算不得笑容的弧度:"这话等你见过保险柜里的东西再说吧。"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赌你会先吐出来。"

      消防门重重关上,吞没了那个单薄的身影。陆允川站在原地,听见自己手机震动——是张毅发来的消息:
      【校长刚找你爸去了游泳馆,什么情况?】

      胸前的草莓糖突然变得滚烫。陆允川最后看了一眼美术室方向,储物柜的门还开着,那本摊开的速写本上,自己沉睡的侧脸被雨水打湿,铅笔线条晕染开来,像道正在融化的伤疤。

      墙上那个被雨水模糊的倒计时——距离素描比赛截稿,还有4小时1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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