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锁》LumenScars

4、素描时光

　　周三下午三点五十分，陆允川站在美术社门口，第三次调整短袖T恤的领口。

　　"进来吧，没人。"

　　明赫的声音从半开的门缝里飘出来，伴随着铅笔在纸上沙沙的声响。陆允川推门而入，发现美术室里只有明赫一人，阳光透过北面的落地窗洒进来，将他的栗色头发染成琥珀色。

　　"其他人呢？"

　　"人体素描课下周才开始。"明赫头也不抬，铅笔在速写本上快速移动，"今天是专门给你开的小灶。"

　　陆允川走近，看见明赫正在画一只蜥蜴标本，线条干净利落。画纸边缘还潦草地画着几个篮球小人，其中一个正捂着肚子——大概是嘲笑他直播时僵硬的姿态。

　　"脱外套。"

　　陆允川的手顿在拉链上："什么？"

　　"说错了，脱上衣。"明赫终于抬头，铅笔在耳后转了三圈半，"我要画肌肉结构。"

　　空调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很明显。陆允川攥住衣角，父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光着膀子像什么样子"。初中那次游泳课后，他因为没擦干头发就穿上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被父亲用皮带抽了三下。

　　"开玩笑的。"明赫突然说，"就穿这样挺好。"他指了指窗边的椅子，"坐那儿，左手搭在椅背上，右臂自然下垂。"

　　陆允川松了口气，按指示摆好姿势。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他身上，光斑在手臂肌肉上流动。明赫换了一支炭笔，眯起眼睛看他。

　　"太僵硬了。"明赫走过来，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右肩，"放松。"

　　那触碰像一滴热水落在皮肤上。陆允川下意识绷得更紧，明赫叹了口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半根草莓棒棒糖——正是直播那天那根。

　　"含住。"

　　陆允川皱眉："什么？"

　　"研究表明咀嚼动作能缓解紧张。"明赫把糖递过来，"除非你承认害怕被我画。"

　　糖球表面已经有些融化，黏糊糊的。陆允川接过糖，舌尖尝到人工香精的甜味。奇怪的是，他的肩膀确实放松了一些。

　　"好，保持。"明赫回到画板前，铅笔重新动起来，"可以说话，但别动嘴。"

　　陆允川用舌头顶着糖球，含糊地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参赛？"

　　"其他人都退社了。"明赫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上学期球场扩建的事，美术社联署反对，得罪了不少人。"

　　陆允川想起直播时明赫提到的"政治交换"。去年那场争议中，篮球社确实有人往美术室门口倒过颜料，但他当时没参与。

　　"你画得..."糖球在口腔里滚动，"...很好。"

　　明赫嘴角微微上扬："你懂画？"

　　"不懂。"陆允川老实承认，"但看起来像活的。"

　　铅笔声停了。明赫抬起头，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陆允川突然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一颗极小的痣，像铅笔轻轻点上去的。

　　"转一下头，"明赫轻声说，"左侧45度。"

　　陆允川配合地转动脖子，糖球从左边腮帮子滑到右边。这个角度让他的眉骨伤疤完全暴露在光线中——一道两厘米长的浅色痕迹，平时被刘海遮住大半。

　　铅笔声变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陆允川数着明赫呼吸的节奏，发现他画到专注时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窗外的蝉鸣忽远忽近，糖在舌尖慢慢变小。

　　"怎么弄的？"明赫突然问。

　　陆允川的喉结动了动。糖球已经化成一枚薄片，边缘锋利如刀。

　　"篮球架。"他撒谎道，"初中时被铁钩刮到。"

　　明赫的笔尖停在纸上不动了。他放下铅笔，走到陆允川面前，伸手拨开他的刘海。指尖碰到伤疤的瞬间，陆允川猛地后仰，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是钝器伤。"明赫的声音很平静，"篮球架的钩子会造成撕裂伤，边缘不会这么整齐。"

　　草莓糖的甜味突然变得令人作呕。陆允川站起来，糖棍从指间掉到地上："不画了。"

　　明赫没有阻拦，只是弯腰捡起那根粘满灰尘的糖棍，用纸巾包好放进口袋："下周三同样时间。"他指了指画板，"这张还没完成。"

　　陆允川抓起外套，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周婷抱着几本画册站在那儿，眼睛红得像哭过。她看了看陆允川，又看了看室内的明赫，突然把画册摔在地上跑开了。

　　"等等。"陆允川想去追，却被明赫拉住。

　　"别管她。"明赫的手很凉，"论坛的新帖子你看了吗？"

　　陆允川摇头。这几天他屏蔽了所有校园群。

　　明赫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匿名帖：【深扒陆某川"男友"的黑历史】，配图是明赫初中时的照片——比现在瘦小得多，额头还有块淤青。

　　"这是..."

　　"初一的事。"明赫锁上屏幕，"周婷从她表姐那儿弄到的，她表姐和我同初中。"

　　陆允川盯着明赫的额头，那里现在光洁如新。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开那几本被摔在地上的画册——全是人体肌肉结构解析，其中一本翻开的页面上用荧光笔标着"胸锁乳突肌"。

　　"你准备这些..."

　　"参赛主题是运动人体。"明赫捡起画册，拍了拍灰，"本来想今天和你讨论的。"

　　阳光偏移了一些，照在明赫的后颈上，那里有一小块晒伤的痕迹。陆允川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疼吗？"

　　明赫像被烫到一样躲开："什么？"

　　"晒伤了。"陆允川缩回手，"游泳课没涂防晒？"

　　明赫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你怎么知道是游泳课？"

　　陆允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上周三他确实在游泳馆更衣室看见过明赫——当时对方背对着门，后颈的晒痕在白色泳衣衬托下格外明显。

　　"猜的。"他移开视线，"下周见。"

　　走出美术楼时，陆允川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明赫发来的图片——刚才未完成的素描。画中的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眉骨伤疤被精确地描绘出来，但眼神却意外地柔和，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MH：忘了说，你穿灰色确实好看】

　　陆允川放大图片，发现画纸角落有个很小的签名："MH 5.16"。正是他们"更衣室事件"的日期。

　　他抬头看向美术室的窗户，明赫正靠在窗边削铅笔，木屑在阳光下像金色的雪。似乎感应到视线，明赫抬头看过来，举起手中的草莓糖晃了晃。

　　陆允川摸了摸自己的眉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但此刻，疤痕下的骨头却隐隐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生长。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小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