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锁》LumenScars

3、直播事故

　　周五下午四点四十五分，陆允川站在美术室门口，第三次确认手机上的消息。

　　【别忘了连帽衫——MH】

　　他扯了扯身上的灰色卫衣领口。这件衣服他很少穿，因为兜帽会挡住视线——上次穿还是去年冬天，父亲来学校谈话那次。

　　"学长倒是准时。"

　　美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明赫咬着草莓棒棒糖出现在门口。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陆允川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了条编织手链，红黑相间的线已经有些起毛。

　　"直播间在隔壁。"明赫转身带路，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个圈，"紧张？"

　　陆允川没回答。走廊上不时有学生经过，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加快脚步，几乎贴着明赫的肩膀往前走，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颜料味混着草莓甜香。

　　"到了。"明赫在一间挂着"多媒体活动室"牌子的门前停下，"记住，我们交往三周了。"

　　"什么？"

　　"时间线要统一。"明赫压低声音，"三周前的周二，篮球赛结束后的庆功宴，你在后门抽烟时我向你要了火。"

　　陆允川皱眉："我不抽烟。"

　　"所以才是浪漫的误会。"明赫眨眨眼，"我以为你抽烟，其实你只是在吃棒棒糖。"他从口袋里摸出根全新的草莓糖，"准备好了？"

　　门开的一瞬间，陆允川被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晃得眯起眼。活动室里挤了至少二十个人，中央摆着两张椅子，周围架着三台手机正在直播。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角落里的周婷——那个送曲奇的女生，正咬着指甲死死盯着他们。

　　"哇哦，真人比照片还配！"一个扎脏辫的女生吹了声口哨，"来来来，坐中间！"

　　陆允川的脚像生了根。明赫却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掌心相贴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拉着他走向椅子。坐下时，他听见明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卫衣里面那件T恤，穿反了。"

　　陆允川低头，果然看到领口的标签露在外面。他耳根一热，明赫却已经转向镜头，笑容灿烂得刺眼。

　　"大家好呀，我是高二七班的明赫。"他晃了晃和陆允川交握的手，"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

　　脏辫女生——万事屋的主持人林小满——立刻凑过来："首先恭喜二位公开恋情！第一个问题，谁先告白的？"

　　陆允川的掌心开始冒汗。他感觉明赫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其实是个乌龙。"明赫笑着说，"三周前篮球赛庆功宴，我在后门撞见他在吃糖，误以为是烟..."

　　故事被明赫讲得活灵活现——他如何借火，陆允川如何无奈地掏出棒棒糖，两人如何在月光下发现彼此都喜欢同一个冷门乐队。陆允川听着这些虚构的细节，胃部缓缓绞紧。最可怕的是，有些部分真实得令他恍惚——比如明赫提到的那支乐队，确实是他手机歌单里的常客。

　　"那么陆学长，"林小满突然转向他，"明赫最吸引你的是哪一点？"

　　活动室骤然安静。陆允川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很大。

　　"他的眼睛。"陆允川听见自己说，"像...琥珀。"

　　这是他能想到最老土的比喻，却引发一阵夸张的起哄声。明赫转过头看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陆允川这才发现，明赫的眼睛在强光下确实是浅棕色的，近乎透明。

　　"哇哦！"林小满捧着脸，"那你们第一次约会..."

　　"美术馆。"陆允川脱口而出。上周他确实在市中心美术馆看到个背影很像明赫的人，当时对方正站在一幅抽象画前发呆。

　　明赫的指尖突然在他掌心收紧。陆允川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明赫已经接上话题："对，他居然能看出那幅画是在描绘暴风雨。"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惊讶，"明明连导览手册都说主题是'春日'。"

　　直播进行到二十分钟时，陆允川已经能机械地回答大部分问题。是的，他们经常一起吃午饭；不，明赫不会打篮球；是的，他们计划考同一所大学。每个谎言出口时，他都感觉胃里沉了一分。

　　"最后一个问题！"林小满举起手机，"来自网友'篮球社后援会'：陆学长初中时不是参加过反同联署吗？怎么现在..."

　　活动室瞬间安静。陆允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初中毕业前那个雨天，班主任把联署书拍在他桌上的情景突然闪回——父亲站在一旁冷笑的脸，钢笔塞进他手里时的冰凉触感。

　　明赫的手突然覆上他的膝盖。

　　"那个啊，"明赫的声音轻快地响起，"是我让他签的。"他凑近陆允川，近到能闻见彼此呼吸的距离，"对吧？当时我们说好的，他签那个，我签他们美术社的'反对球场扩建倡议书'。"

　　陆允川愣住了。球场扩建争议是去年的事，美术社确实发起过联署，但...

　　"政治交换？"林小满瞪大眼睛。

　　"恋爱前的小情趣罢了。"明赫耸耸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草莓棒棒糖，"啊，到学长喂我吃糖的时间了。"

　　陆允川还没反应过来，糖已经被塞进他手里。包装纸哗啦作响，所有人的手机镜头立刻对准了他们。他僵硬地拆开糖纸，明赫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镜头拍着呢，"明赫压低声音，"笑一下。"

　　陆允川扯了扯嘴角，把糖递过去。明赫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直接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咬住了糖球。温热的呼吸拂过指尖，陆允川触电般缩回手，糖却留在了明赫唇间。

　　"甜吗？"林小满促狭地问。

　　明赫舔了舔糖球，眼睛一直看着陆允川："酸大于甜。"他忽然把糖从嘴里拿出来，递到陆允川面前，"尝尝？"

　　草莓香精的气味扑面而来。陆允川盯着那根湿漉漉的糖棍，上面还留着明赫的牙印。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我..."

　　"开玩笑的。"明赫收回糖，笑着对镜头说，"他对草莓过敏。"

　　直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人群开始散去，陆允川仍僵在原地。明赫弯腰在他耳边说："后门等我。"呼吸带着草莓糖的甜腻。

　　十分钟后，明赫拿着两罐可乐从后门溜出来，发现陆允川正靠在墙边盯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喂糖的手。

　　"你编故事很熟练。"陆允川接过可乐，罐身上的水珠沾湿了手指。

　　"美术生的基本功。"明赫拉开拉环，"初中那件事..."

　　"别提了。"陆允川猛灌一口可乐，气泡刺痛喉咙，"为什么要那么做？喂糖那段。"

　　明赫转着手腕上的编织手链："周婷在看你。"他指了指远处树丛，那里确实有个粉色身影一闪而过，"得让她彻底死心。"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允川突然注意到明赫的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摇摇欲坠。他莫名想起母亲离家前那晚，也是这样低头缝着他校服上的扣子。

　　"下周的模特时间，"陆允川转开视线，"几点？"

　　"周三四点，美术社。"明赫晃了晃空可乐罐，"穿短袖。"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对了，你不吃糖不是因为过敏吧？"

　　陆允川捏扁了易拉罐："你怎么知道？"

　　"猜的。"明赫笑了，那颗铅笔灰的痣又出现在嘴角，"你拒绝我的糖时，喉结动了三下——人在撒谎时会不自觉地吞咽。"

　　他挥手走远，手腕上的红黑手链在夕阳下像一道细小的伤口。陆允川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明赫指甲的半月形压痕。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校园论坛推送新消息：【直播高能瞬间！陆允川喂明赫吃糖gif图热传！】

　　照片上他僵硬的表情和明赫带笑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陆允川关掉屏幕，舌尖突然泛起一丝不存在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