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锁》LumenScars

13、风暴中心

　　警戒线外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眼的白。

　　陆允川站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看着法医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黑色麻袋装入裹尸袋。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模糊了视线，却无法冲淡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像是铁锈混合着潮湿的泥土，令人作呕。

　　"陆同学？"

　　一个穿制服的警官撑着伞走过来，胸前别着质检局的徽章。陆允川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眉骨的疤痕突突跳动。

　　"需要你确认一些信息。"警官翻开笔记本，"关于你父亲陆远成在2003年的行踪..."

　　明赫突然从旁边插进来，湿漉漉的胳膊紧贴着陆允川的："他当时才五岁，能知道什么？"

　　警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停在陆允川眉骨的疤痕上："请配合调查，你这个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明赫的指尖突然掐进陆允川的掌心。那道疤在雨中泛着不自然的红光，仿佛随时会裂开，流出积压六年的淤血。

　　"是初中毕业时..."陆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父亲举着青铜镇纸的幻影在眼前闪现，"打篮球摔的。"

　　谎言出口的瞬间，他听见明赫倒吸一口冷气。警官狐疑地翻开档案："校医记录显示是钝器伤，当时班主任还..."

　　"篮板碎了。"陆允川打断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玻璃划的。"

　　这个解释如此牵强，连他自己都想冷笑。但警官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也许是对这个包庇父亲少年的怜悯，也许只是例行公事的记录。

　　明赫的手慢慢松开，体温也随之抽离。陆允川知道这个谎言伤到了他，比任何言语都要深刻。当你想保护的人，选择保护那个伤害你们的人，这种背叛比镇纸砸在骨头上更痛。

　　"篮球。"明赫轻声重复，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真巧，我妈妈也是被'篮球架'砸死的。"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滚落，在疤痕上汇成细流。陆允川突然想起那个雨天，血从指缝间滴到反同联署书上的场景——鲜红浸透纸张上"耻辱""变态"之类的字眼，像种荒诞的讽刺。

　　现在，他又一次选择了站在血迹这边。

　　"是初中时打篮球摔的。"陆允川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嘶哑，"有校医记录为证。"

　　警官合上笔记本，雨滴在黑色封皮上溅开小小的水花："如果有任何线索，请联系我们。"他递来一张名片，"特别是关于你父亲海外账户的信息。"

　　等警官走远，明赫才松开陆允川的手臂，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却还固执地望着操场中央那些裹尸袋。

　　"你撒谎了。"明赫轻声说，"那道疤..."

　　"不重要。"陆允川脱下外套披在明赫肩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你母亲的下落。"

　　法医们正将最后一个裹尸袋抬上救护车。陆允川数了数，一共三个——和录音带里提到的"三个工人"数字吻合。没有女性遗体。

　　明赫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婷发来的消息：【化验结果出来了，麻袋里的白色粉末是水泥掺工业废料，和泳池管道成分一致】

　　"他们用尸体当填充物..."明赫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怪不得当年检测时没人发现混凝土强度不足..."

　　雨棚外突然爆发一阵骚动。陆允川转头，看到一群记者正围住校长——那个肥胖的男人被警方押着走向警车，西装上沾满了泥水，表情狰狞地对着镜头喊叫着什么。

　　"...都是陆远成的主意！我只是..."

　　他的声音被警车门重重关上的声响切断。陆允川胃部绞紧，父亲的名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呼吸困难。

　　"走吧。"明赫拉住他的手，"这里已经..."

　　"陆允川！"

　　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破雨幕。陆允川转身，看到母亲站在校门口，昂贵的羊绒大衣被雨水浸透，脸色苍白如鬼魅。她身后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司机座上是父亲常用的那个保镖。

　　"妈？你怎么..."

　　"跟我回家。"母亲的声音在发抖，目光却死死盯着明赫，"立刻，马上。"

　　明赫识趣地后退一步，但陆允川抓住了他的手腕："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母亲的嘴唇颤抖起来，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知道你父亲现在在哪里吗？审讯室！而你呢？"她指着明赫，声音陡然拔高，"和这个...这个害人精手拉手站在这里！"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陆允川感到明赫的手腕在他掌心跳动了一下，随即变得僵硬。

　　"妈，事情不是..."

　　"他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母亲从包里甩出一叠照片，散落在水洼中，"看看这些！他初中时就跟踪过你父亲！"

　　陆允川弯腰捡起一张——确实是年少的明赫，举着抗议牌站在父亲公司的工地外，眼神锐利得不像个孩子。照片日期显示是五年前，那时他们甚至还不认识。

　　明赫的呼吸变得急促，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照片上砸出小小的涟漪："那是我母亲失踪一周年..."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母亲冷笑一声，"你母亲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小报记者，为了头条不择手段！"

　　明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陆允川从未见过的凶光："你认识我母亲？"

　　空气瞬间凝固。母亲的脸色变了，她慌乱地后退一步，昂贵的皮鞋踩进水坑："我...我只是听说过..."

　　"什么时候？"明赫逼近一步，"在哪里？"

　　母亲的手突然捂住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她转身就往车里跑，却被陆允川拦住："妈，你知道什么？"

　　"让开！"母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事水太深了，不是你该掺和的！"

　　保镖走过来，强硬地分开他们。陆允川看着母亲逃也似地钻进车里，车窗迅速升起，隔绝了所有质问。奔驰车扬长而去，溅起的泥水泼在明赫的裤腿上，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痕。

　　"她认识我妈妈..."明赫喃喃自语，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编织手链，"这不可能..."

　　操场上，法医们已经收工，警戒线在风中飘摇。陆允川捡起地上湿透的照片，发现背面都印着同一个名字——某家私人调查事务所。

　　"有人特意收集这些..."陆允川皱起眉，"而且交给了我母亲。"

　　明赫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母亲平时住哪里？"

　　"海滨别墅，自从和父亲分居后她就..."

　　"带我去。"明赫的眼睛亮得吓人，"现在，马上。"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操场上的泥泞，也冲刷着那些被掩埋多年的罪恶。陆允川看着明赫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们正站在漩涡的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