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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录音带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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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击着美术室的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陆允川站在窗边,看着质检局的工作人员在操场上来回走动,他们亮黄色的制服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格外刺眼。三天了,自从周婷带回那个消息,明赫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几乎住在了美术室,墙上贴满了新的建筑图纸和检测报告。游泳池被封锁,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给。"
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被塞到陆允川手里。明赫的指尖缠着创可贴,那是连夜整理资料时被纸张割伤的。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燃烧着某种无法熄灭的火。
"周婷找到的录音带。"明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式磁带,外壳上贴着标签「LY-2003-5-16」,"她父亲当年偷偷录的工程验收过程。"
陆允川的指尖刚碰到磁带,就触电般缩了回来。LY——他父亲名字的缩写,日期正是操场坍塌事故发生前一周。
"听过了?"
明赫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个古董随身听:"电池刚买到。"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窗户像某种催促。陆允川看着明赫把磁带塞进随身听,纤细的手指在按键上犹豫了片刻,最终按下播放键。
先是长达十几秒的沙沙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嗓音——年轻了二十岁,但那种居高临下的语调丝毫未变:
"...强度达标?你知道这批次水泥掺了多少煤灰..."这是父亲的声音。
"陆总,检测报告已经'处理'好了..."一个谄媚的男声,应该是当年的监理。
背景音里有机器的轰鸣,工人们的吆喝,还有...微弱的挣扎声?陆允川和明赫同时绷直了背。录音里突然插入一段混乱的响动,接着是父亲压低的怒吼:
"谁让他进来的?!把记者拦在外面!"
明赫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泛白。录音里传来模糊的争执声,一个女声在喊"这是违法行为",随后是一声闷响和杂乱的脚步声。
"妈..."明赫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录音突然中断,剩下空白磁带的沙沙声。陆允川盯着那个小小的随身听,胃部绞成一团。那个女声——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那种清亮的音色和明赫如出一辙。
"这是证据。"明赫的声音异常平静,"证明你父亲不仅知情,还暴力阻挠采访。"
陆允川伸手想关掉随身听,却在碰到停止键时被明赫拦住。磁带还在转动,在长达两分钟的空白后,突然又响起微弱的人声——像是偷偷录制的:
"...三个工人...东南角地基...明天混凝土浇筑..."断断续续的词句夹杂着咳嗽声,"...举报信...林记者...危险..."
咔哒一声,录音结束。陆允川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雨水混合着汗水在衬衫下黏腻地贴着皮肤。
"说话的是谁?"
"周婷父亲。"明赫取出磁带,小心翼翼地包在绒布里,"录音第二天他就'意外'坠楼了。"他指了指磁带标签上的一行小字,"看这个。"
陆允川凑近,看到一行褪色的铅笔字:「备份给MH母亲,千万小心」。
"所以那天...2003年5月16日..."
"我妈拿到这盘磁带,准备曝光。"明赫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第二天她就失踪了。"他突然抬头,眼神锐利如刀,"而你家账户那天多了一笔来自海外的汇款。"
雨声震耳欲聋。陆允川的眉骨疤痕突突跳动,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确实有一本境外银行流水,其中一页被反复折叠的痕迹特别明显。
"你恨我吗?"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明赫愣住了,手中的可可杯倾斜,褐色液体滴在建筑图纸上,晕开一片污渍。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美术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明赫!出事了!"周婷冲进来,右手的绷带已经拆掉,露出狰狞的疤痕,"质检局在操场东南角...他们挖到..."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广播声打断:「请全体师生立即撤离教学楼,重复,立即撤离!」
透过窗户,陆允川看到操场上的质检局人员正疯狂打着手势,一台挖掘机停在东南角,挖斗下方露出几个可疑的黑色包裹。
明赫的脸色瞬间惨白:"是那些麻袋...录音里提到的..."
警报声撕裂了空气。陆允川抓起明赫的手腕往外跑,触到皮肤时才发觉对方的脉搏快得吓人。他们随着人流涌向操场,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明赫的睫毛,像无声的泪水。
"别看。"陆允川挡在明赫前面,但已经晚了——挖掘机正吊起一个腐烂的麻袋,某种可疑的白色粉末从裂缝中簌簌落下。
"是那些工人..."明赫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和我妈妈..."
陆允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份"特殊处理费用清单",想起保险柜中境外汇款的记录,想起录音带里那个清亮的女声喊着"违法行为"。
正义和血缘在他胸腔里撕扯,最终化为一声痛苦的喘息。他转身抱住明赫,将对方的脸按在自己肩上,不让他看到那些从麻袋里露出的、已经白骨化的手指。
"我在这里。"陆允川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慰明赫,还是在说服自己,"我会一直在。"
雨幕中,警笛声由远及近。明赫在他怀里发抖,像只濒死的鸟。陆允川抬头看向被封锁的操场,突然意识到——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假装无事发生。而他和明赫之间,也永远横亘着这些无法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