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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百鸟寻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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磔木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一群佩戴有简陋面具,身披长袍之人,正从那黑暗深邃的空洞内,用无光的双瞳一直凝望着她。
“这是属于你的。”
一个磔木绝不会忘记的身影,也随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先前于大楼顶层,进行了残忍的召唤仪式,借助祸蚀力量,夺取了安铂意识的家伙,此刻正拿来了一套相同的着装,将之递给磔木。
“……咳!还给我!”
磔木一巴掌将她手中的东西全部打在了地上,随后拼命抓住对方先前异变的手臂,仿佛安铂的意识,仍旧被其抓在掌中囚禁着一样。
“不必如此心急。主教乃是言而有信的尊者,只要你完成了你的使命,协助我们达成目的,我们自然会将之归还于你。”
“领路者,穿上必要的行装,你才能步在王所在的世界里,免受不必要的侵袭……”
仔细一看,那女性拿给磔木的长袍上,还装饰着无数不同种类的羽毛。
“这是用百种鸟类的羽毛所制成朝圣之衣,亦能辅佐领路者,为我们更精准地寻找到,王的所在……”
没有办法,磔木也只好听从老者的命令,就此将那严实的长袍穿在了身上,并也将空洞的面具,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视线变得狭窄,磔木发现那老者有起身的意思,这才注意到,他的下半身已然变成了如同蛞蝓般的软体结构,只能用缓慢蠕动爬行的方式行走,并在地板上留下了大量令人作呕的粘液物质。
“啊……我等这一刻,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抓住了舞台边缘处垂落下来的拉绳,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拽动,终将帷幕缓缓拉开。
“来吧,带领我们吧。带领我们,寻找我们的王……”
老者示意着磔木,由她先行进入。面对帷幕之后一片混沌漆黑的景色,磔木起初完全不敢向那里踏足一步,如同已然在直面着某种未知的恐惧,而心生胆寒。
如果可以的话,我好希望,现在就有她,陪在我身边同行……
磔木攥了攥长袍,咬紧下嘴唇,大脑伴随着宛如被卷入漩涡般的晕眩感,迈进了不属于她所生活的世界中存在的扭曲黑暗——
“呼——”
就像是又一次陷入深眠中的梦境一般,当磔木重新鼓起微弱的勇气,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所看到的,无论是脚下的尘沙,还是一望无垠的天际,皆是干涸昏暗的棕黑色调。
“嚓嚓……嚓嚓……”
被阵风吹拂着的卷曲野草,飘散着肉眼可见的小块黑斑,连成宛若断裂的胶片模样,游荡于天空。像是蟋蟀一样的生物,不断跳跃着经过她与随行教徒身旁,并没有特别在意这队异世界来客的样子,只在他们的耳畔,留下了怪异的低沉虫鸣声。
“到处都是沙子,我该向哪里走呢……?”
“啊……你果然是真正的领路者,你比我们凤之眼中任何一名虔诚的教徒,都更能看清这个世界的道路……”
那名老者跟在磔木身后最前面的位置,让她感到非常不安,只想赶快完成所谓的领路一事,可她也不知此刻该往什么地方走才好,只得伫立在原地,眺望远方。
“现在,拔下朝圣之衣上的羽毛,感悟牺牲者的记忆,将之为你所用,来寻找前路……”
磔木伸手向自己的背后摸索,并没有特意进行选择的她,只是将最先与指间接触到的那一根羽毛,给扯了下来。
“好鲜艳的颜色,是鹦鹉的羽毛吗……?”
磔木并不太懂鸟类的知识,而眼下这般奇幻的境地,似乎也不是用任何常识能解释清楚的了。很快,她发现自己拔下来的羽毛,开始变得松散稀碎,最终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沙粒,被风所吹散了。
“……啊!那是什么?”
而这之后,一座好似金字塔一样的建筑,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就在遥远的天边,却好像又无需行走几步,便可抵达。
“不,那不是我们的目标所在……”
磔木把自己新的发现告诉给了老者,却被老者否定,并叫她再度以拔下羽毛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前路。
“这也不是吗……”
她不知已经取下了多少根羽毛,此时出现在她眼中的景色,远比她睁开眼时所看到的状况要繁多杂乱。
“就像相信着领路者的我们一样,你也要相信百鸟,一定能见到凤凰。”
“见到……凤凰……”
这恐怕就是凤之眼组织自成立以来的最大目标了。追寻传说中的存在,跪倒在那伟大力量的麾下,是他们信念终点的愿想。只是,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真意,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的切实所需。被遮挡住的贪婪欲念,或许仅凭一片单薄之物,已无法再掩饰下去了。
“我看到了,巨大的鱼类骸骨,就在那天边……”
“啊!你终于找到了!百鸟们终于找到了……!快,领路者啊,快带领我们,向我们的王所在的圣域进发吧!”
终于得到了老者肯定的回答,他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却也只能等待着磔木先行,为只能看到一片混沌漆黑的仆从们,指引前路。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幅景象……是在哪里……”
先前出现于梦境中的一切,正再度显现出了它的轮廓,与磔木越发接近。而果不其然,与她外貌上有些相似的存在,亦伫立在那片混沌的液体平面上,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向自己靠近而来的这群外域之人。
“是你……”
她只是向磔木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但那表情似乎未在她的脸颊上保持一秒钟,便瞬间如同被浊流所冲刷掉,淋上了令人不安的沉寂之容。
“啊……!啊——!我们的王——!我们伟大的王!我们……我们终于见到您了!”
“唔——!”
磔木一下子就被老者用着根本不像是他能使出的力量给推到一边,险些摔进那不明的液体之中,索性是勉强站稳了脚跟,才发现身后无数的教徒,早已跪倒在了尘沙之上,单手捂住胸口,颔首不语。
“唔……够了!已经够了,对吧?我已经做到了,按照约定,现在就把安铂的意识还给我!”
可谁都没有回应磔木的话语,每个教徒就像是已经变作了僵硬的石雕般一动不动,连异界的阵风微幅吹动着他们身上袍子时的鼓动感,仿佛都消失了。
“哈啊……!唔——!”
磔木立即自己着手搜寻着教徒众人的行囊,想必先前那红发女人,依旧携带着将安铂的意识闭锁于其中的奇妙物质。果不其然,磔木最终是在她已然臃肿的手腕上,发现了几乎嵌入其身体内部的异常块状物,正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好似也在不断挣扎,期待着自己能重归于世。
“安铂……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唔啊——!”
磔木毫不犹豫地徒手撕扯着那女人扭曲肢体的部位,令双手染上了污秽的漆黑与暗红,终是将那颗半透明多面体从中奋力掏出,紧握在手。
“哈啊……!唔呃啊——!”
比曾经任何时候都严重的反胃感突然涌现,使磔木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她依旧没有将目光从沾满污浊的多面体上移开双眼,紧盯着其中不断游动的青色幼虫。
“让我……让我们回去……”
那不是磔木对任何人或是任何存在卑微的乞求,而是她唤醒自己意识的主动行为。能够在万千无法理喻的境地之中,依旧坚定自己信念的缘由,对此刻的磔木而言,那就只有一个——
我一定要带你回去,再一次,与你相见。
“唔……”
当磔木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并不算太陌生的无菌天花板。这里,是她曾经在执行任务后,若伤势严重,才会被送至的医护房间。
“……啊!安铂!”
比起思考自己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她更在意的是安铂的现状。毕竟,此刻的她手边空无一物,那颗多面体不知到底有没有被自己带回来。
“紫东队员,你终于醒过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安铂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请允许我先将您的状况通告给支部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法贝拉也接收到了另外一条来自安铂所在医护房间的状况报告。很明显,磔木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支部长大人!安铂……”
同样也抵达了安铂所在医护房间的磔木,见到了已然站在法贝拉身前的她,有些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但还是出于礼貌,停住了想要更向前走近一步的双脚。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你真的完成了当时的任务……”
“当时?您这是什么意思?”
法贝拉接下来亲口所述的当前状况,一时间很难让磔木与安铂相信。
“你们两个,陷入这种特殊的昏迷状态,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
“三、三个多月?唔……”
说到这里,磔木立即回想着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那似梦非梦的景象,异于常态体感的时间流逝,又暂时性地让她产生了些许晕眩。
“我之前一直在联络你,却完全没有得到你的回应,最后是亲自到了安全屋内,才发现你倒在地上,毫无知觉。”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我真的已经……唔……!”
又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磔木这才将自己还依旧有所印象的全部记忆诉说了出来。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至少,你确实做到了。现在,你们两个去进行一次完整的身体检查,再看情况,是否需要进一步治疗修养吧。”
“明白。”
更衣室内,此刻只有磔木和安铂两人。
“我就知道,这场可怕的梦,不会持续多久的……”
“安铂……呜……”
没有旁人的注视,明显不再那么拘谨的磔木,一把将安铂抱在了怀里,却越发向下移着身体,最终反而是躲进了她的怀中,闷声哭了起来。
“磔木,谢谢你……我就在这里。”
安铂抬手抚弄着磔木的长发,就和曾经一样,给予着她最直接地,最能抚慰着心灵痛楚的温柔。
“在梦里,我看到了一些好像并不陌生的景象,就好像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一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关于你失去记忆的事情吗?”
“我也说不清楚。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本来也没有任何印象,也可能只是错觉吧,很难去判断那些到底是什么。”
对于安铂而言,还有一点让她自己也想不通。关于在未知的梦境中所看到了那些片影的这件事,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给法贝拉,反而是在此刻,很自然地道给了磔木听。
她应该只是在才苏醒过来的时候,神经还过于紧绷,放空的大脑还无法理清思路,也或者,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的母亲担忧,才没有说出口。
应该,是那样的吧……
“算了,先去做体检吧,希望没什么大碍,毕竟我也想……赶快和磔木一起回家呢。”
“啊……嗯!”
待一切体检流程全部结束后,二人又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得到了允许回到安全屋的指示。
“也已经这个点钟了呢。呼——哎,这些吃的,是你提前订好的?”
“嗯。刚刚等体检结果的时候,我跟妈妈她说了,帮我们准备新的食材。毕竟,冰箱里的那些,都放了三个月了。”
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安铂还是系好了围裙,很仔细地冲洗着蔬果,准备亲自下厨烹饪。
“那个,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
听到磔木的提议,一瞬间,安铂手中切割青椒的动作骤然停住了,且之后短短几秒钟内,她完全没有做任何动作,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安铂?你怎么哭了?我、我只是担心你已经很累了,所以才那么说的!我当然更愿意吃你亲手做的饭,不是想……”
“不,磔木,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唔,算了,别管了。”
之前在梦中出现过的一小段片影,突然又在那一瞬间,让安铂回忆起了什么,并使她自然地落下了眼泪。
和谁去外面吃饭……我好像有过这样一段本该开心度过的经历,却让我感到很悲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