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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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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下来第三日,徐玉才得空坐在东厢房的窗边,就着午后的暖阳整理思绪。她只记得书上面提了句 “五皇子触怒圣颜,贬居皇庄”。原书里这一段写得潦草,她只记得五皇子最终是能翻盘的,可 “触怒圣颜” 的具体由头,却怎么也想不起。能让皇帝下旨圈禁,绝非那么简单,怕是牵扯到了朝堂派系的暗斗。徐玉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布衫边角:管他什么缘由,眼下最要紧的是守住日子 —— 她本就是从普通人家出身,粗茶淡饭不算苦,只要熬过这段,总能见着亮。
日子慢慢有了点安稳模样。许是经了这场从云端跌落的变故,府里人倒比在京时和睦些,少了从前的攀比计较。王妃更是利落,刚安顿好就盘算着改善生活,让人把院子周围的空地翻松,还托庄头买了些鸡鸭崽和菜籽,说是给孩子们添些新鲜吃食。如今院里的鸡崽刚褪了绒毛,毛茸茸地在廊下啄食,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活泛的烟火气。
“娘” 二郎从门外慢慢挪进来,圆乎乎的小手攥着个皱巴巴的空纸包,小碎步凑到她膝边,说话依旧慢半拍,“京里带的、桂花糖,没、没了。” 他把纸包递到徐玉眼前,还特意捏了捏,像是要确认糖真的没了。
徐玉回神,伸手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发顶 —— 那头发被暖阳晒得温热,带着点孩子气的奶香。她心里泛起点酸涩:在京里时,御膳房的点心隔三差五就送过来,桂花糖、绿豆糕堆在食盒里,二郎还挑挑拣拣;如今到了皇庄,连块糖都成了稀罕物。她捏了捏二郎圆乎乎的脸颊,指尖能摸到软嫩的肉,轻声哄道:“等过几日,母亲问问庄头,看能不能用咱们带的旧银簪换些糖霜,给你做甜丝丝的蒸糕好不好?” 二郎眼睛一下子亮了,用力点头,圆脸上的肉都跟着晃了晃,还伸手抱住她的胳膊,小声补了句:“要、要放两勺糖。”
徐玉正对着那空糖纸包失笑,院外突然传来三郎脆生生的叫嚷,混着 “咯咯” 的鸡叫,还有苏氏拔高了些的声音:“大郎!你慢些追,别摔着!” 她连忙探头出去看 ——
只见于氏生的三郎举着根细树枝,像举着什么宝贝似的,绕着院子中央那片刚翻松的空地跑。泥土的潮气混着阳光的味道飘过来,三郎的小靴子踩在软土上,偶尔还会趔趄一下,却笑得更欢;大郎跟在后面,额角已经冒了汗,小眉头皱着,跑几步就停一下,怕撞着弟弟,又怕他摔进松土里;苏氏自己站在廊下,一手扶着廊柱,脸上满是不赞同 —— 她向来以大郎生母自居,总念叨 “长子要稳重”,见俩孩子疯跑,自然免不了多操心。
“三郎,别跑了!” 于氏也从西厢房出来,声音轻细却有分量。她是三郎的生母,性子本就谨慎,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三郎的手腕,指尖轻轻拍了拍他沾了土的衣角:“这地刚翻好,脚下全是软土坑,摔着了要破相的。” 三郎被拉住,小嘴一撅,还想挣开手。
苏氏走过来对着大郎叨叨:“你是兄长,该看着弟弟些,哪能跟着一起疯跑?传出去别人还当咱们府里没规矩。” 大郎垂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小声辩解:“娘,三郎说想找土里的虫子玩,我、我怕他摔着,才跟着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耳尖都红了。
徐玉看在眼里,转头对身边的丫鬟春桃道:“去把我院里那包从京里带的菜籽拿出来 —— 昨儿王妃特意嘱咐,说这空地正好种些青菜萝卜,咱们先把菜籽理出来,等庄里送农具来就能种了。” 说罢她起身走到苏氏身边,没提孩子疯跑 “失仪”的事,只笑着指了指那片松土:“王妃想得真周到,种些菜既省了庄里的用度,往后孩子们也能吃上新鲜的青菜。” 又蹲下身摸了摸三郎的头,“三郎想玩,不如帮着捡捡地里的小石子?石子硌着菜根可不行,等种上菜,咱们还能看着小苗一点点长高呢。”
三郎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蹲下身,小手扒拉着软土找石子,嘴里还念叨:“找石子!帮菜苗找石子!” 大郎也凑过来,小声问:“徐姨,我能帮忙吗?我力气大,能捡大石子。” 他说着还攥了攥小拳头,像是要展示自己的力气。
徐玉刚点头,二郎也从屋里挪了出来,手里举着个小银铲 —— 那是从京里带的玩具,铲头还刻着小老虎图案,这会儿倒派上了用场。他慢腾腾走到徐玉身边,仰着小脸道:“娘,我、我也帮着捡,不、不碰土,就用铲子扒石子。” 他怕自己笨手笨脚踩坏了松土,特意往后退了退,只敢用铲子尖碰石子。
于氏见孩子们有了正经事做,紧绷的嘴角也松了些,轻声道:“我去拿个竹篮来,把石子装起来,省得散在院里绊着人。” 说着就转身回屋,不多时拎着个编得细密的竹篮出来,放在孩子们身边。
苏氏站在一旁,见徐玉没提 “规矩” 二字,还让大郎参与捡石子,脸色稍缓,却还是忍不住嘟囔了句:“大郎是长子,往后要学的诗书礼仪多着呢,这些粗活……” 话没说完,就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 王妃陪着五皇子回来了。
五皇子穿一身素色锦衫,是从京里带的旧衣,领口处还能看见细微的缝补痕迹,却依旧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他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沉郁,像是压着心事,扫了眼院子里的景象,目光在孩子们蹲在地上捡石子的身影上顿了顿,没说话。
王妃先开口,声音温和却透着威严:“这地翻得正好,土性软,适合种菜。过几日庄里送农具来,咱们就能下种了。孩子们愿意动手历练,也是好事。” 说着她转头看向五皇子,语气软了些,“殿下昨儿还说想教孩子们念书,明日起,就让大郎带着二郎、三郎,每日辰时到正房来吧?”
五皇子点点头,目光落在三个郎身上,声音低沉却不严厉:“明日起,每日辰时来正房念书,你是兄长,要带好弟弟们,不许迟到,也不许偷懒。” 大郎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挺直小小的脊背,脆生生应道:“是,父亲!我一定带好二弟三弟!”
一旁的三郎突然仰起头,小手拉着于氏的衣角,脆生生问:“父亲,念书能学做甜糕吗?二郎说,做甜糕要算糖、糖放多少,算错了就不甜了……” 他话说得又快又急,还掰着小手数 “一勺糖、两勺糖”。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连王妃都掩着嘴轻笑,五皇子紧绷的嘴角也微微勾了勾,眉宇间的沉郁像是被这声童言驱散了些。徐玉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 日子总要往前看,先前的苦难像块压在心上的石头,如今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倒觉得那石头轻了些。
当晚,厨房煮了一锅玉米粥,黄澄澄的粥水冒着热气,配着两碟腌萝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 白面是从京里带的最后一点存货,庄里的新粮还没送来。二郎捧着自己的小瓷碗,小口小口喝着粥,偶尔夹一筷子腌萝卜,慢腾腾道:“母亲,粥、粥好香…… 要是能放、放些玉米粒就更好了,甜甜的。”
徐玉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想着这皇庄附近有种玉米,等过几日庄里送农具来,正好问问庄头能不能换些玉米粒。她轻声道:“等咱们种的菜长出来,母亲就去换些玉米粒,给你做撒满芝麻的玉米饼子,好不好?” 二郎立刻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连粥都多喝了半碗,小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夜深时,徐玉牵着困得打哈欠的二郎回房,路过正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王妃温和的声音:“殿下今日见着孩子们捡石子,脸色好了不少。” 五皇子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点暖意:“从前在京里,总忙着争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头,倒没好好陪过他们。如今静下心来才发觉,孩子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王妃轻笑一声,声音软了些:“等开春了,咱们再在院子里种些桃树、李树,夏天孩子们能在树下乘凉,秋天还能摘果子吃。”
徐玉轻轻放轻脚步退开,心里踏实了不少。如今刚住下,日子虽简朴,却有王妃这样睿智的人掌舵,孩子们和睦相处,连苏氏偶尔的计较都透着点家常的烟火气,少了从前的针锋相对。等过几日种上菜,鸡鸭再长大些,日子定会更安稳。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熟的二郎,小家伙还在小声嘟囔 “玉米饼子”,徐玉忍不住笑了 —— 这样的日子,倒也有了盼头。
又过了两日,庄里送来了锄头、铲子和嫩绿的菜苗。三个孩子跟着五皇子学完书,就急着跑到空地里帮忙:大郎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锄头轻轻松土,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认真;二郎蹲在一旁,用他的小银铲小心翼翼地挖浅坑,生怕碰坏了菜苗的根;三郎则跟在于氏身边,小手捧着菜苗,踮着脚往坑里放,还会小声跟菜苗 “说话”;徐玉和苏氏则提着水桶浇水,水流顺着软土渗下去,把菜苗的根润得湿乎乎的。
午后的阳光洒在翻松的土地上,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菜苗的清新,混在一起格外好闻。徐玉看着孩子们蹲在地里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带着烟火气的日子,比京里那些锦衣玉食、勾心斗角的日子,更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