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于冬》琉璃冰月

5、舞台上的星光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周一早晨，沈昭比平时早到校半小时。他迫不及待想见到温予星，告诉他周末自己已经把《小王子》读完了，想和他讨论书中那些关于驯服与责任的段落。

　　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格。沈昭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已经有些翻旧的书，轻轻抚摸着扉页上温予星母亲写的那行字。他想象着年幼的温予星蜷缩在某个角落读这本书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门被轻轻推开，温予星走了进来。看到沈昭，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微微上扬："你来这么早。"

　　"想早点见到你。"沈昭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赶紧补充道，"呃，我是说，想和你讨论这本书。"

　　温予星走近，目光落在沈昭手中的《小王子》上："你喜欢吗？"

　　"嗯，虽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沈昭翻开做了标记的一页，"比如狐狸说的那段话——'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温予星在他旁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皂香："意思是，爱是通过付出时间建立的羁绊。"

　　沈昭注视着他专注解释时的侧脸："就像我们这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温予星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我是说...书里的意思。"

　　"我知道。"沈昭赶紧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正想转移话题，班主任李老师走了进来。

　　"温予星，"李老师直奔主题，"下个月学校艺术节，我推荐你参加钢琴表演。"

　　温予星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我不..."

　　"别急着拒绝，"李老师打断他，"音乐组的张老师上周无意中听到你弹琴，赞不绝口。他认为你有专业水准。"

　　沈昭惊讶地看着温予星："你什么时候遇到张老师的？"

　　"上周五...你在打球，我去音乐教室..."温予星低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就这么定了，"李老师不容拒绝地说，"每天放学后去音乐教室练习，艺术节在五月底。"说完便离开了教室。

　　温予星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我不行..."

　　"你可以的！"沈昭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那天我听你弹琴，简直太棒了！"

　　温予星的手腕在沈昭掌心中微微颤抖，冰凉得不像话："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就当只弹给我一个人听。"沈昭放柔声音，"我会坐在第一排，只看我，好吗？"

　　温予星抬起眼睛，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不安："你真的会来？"

　　"当然！"沈昭咧嘴一笑，"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

　　温予星的表情松动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周，温予星每天放学后都去音乐教室练习。沈昭有时会坐在角落安静地听着，看着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孩在钢琴前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自信、专注、充满激情。那些复杂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时而如暴风雨般激烈，时而如春水般温柔。

　　"这是什么曲子？"一次练习结束后，沈昭问道。

　　"肖邦的《夜曲》，"温予星轻声回答，"Op.9 No.2。"

　　"听起来...很忧伤。"

　　温予星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肖邦写这首曲子时，正在思念远方的家乡。"

　　沈昭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你弹琴时也在想什么吗？"

　　温予星沉默了一会儿："想自由。"

　　艺术节前的最后一周，温予星的练习更加刻苦。有时沈昭去音乐教室找他，会发现他连晚饭都没吃，一直练到手指发红。

　　"你得休息一下，"周五晚上，沈昭强行把他从钢琴前拉起来，"明天就是表演了，今天要保存体力。"

　　温予星任由他拉着，疲惫地靠在墙边："我怕明天会出错。"

　　"不会的，"沈昭递给他一瓶水，"你弹得比音乐老师还好。"

　　温予星小口喝着水，喉结上下滚动："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

　　"嘿，"沈昭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记住，只看我。其他人都不存在。"

　　温予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艺术节当天，学校礼堂座无虚席。沈昭如约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旁边是叽叽喳喳的林薇和她的朋友们。

　　"听说那个转学生要弹钢琴？"林薇凑过来问，"他行吗？"

　　沈昭懒得搭理她："等着瞧吧。"

　　节目一个接一个进行，终于，主持人宣布："下面是高三(4)班温予星同学的钢琴独奏，肖邦《夜曲》Op.9 No.2。"

　　礼堂里响起礼貌的掌声。温予星走上舞台，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单薄。他向观众微微鞠躬，然后在钢琴前坐下。

　　沈昭能看到他苍白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当温予星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时，竟然微微颤抖着。

　　一瞬间，沈昭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舞台边缘，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握住了温予星的手。

　　"看着我，"他低声说，"只看着我。"

　　温予星的手冰凉而潮湿，但在沈昭的掌心中渐渐稳定下来。他深深看了沈昭一眼，点了点头。

　　沈昭回到座位，心跳如雷。周围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眼睛只盯着舞台上的那个人。

　　第一个音符响起，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温予星的演奏比平时练习时更加深情，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诉说一个无法言说的故事。沈昭看着他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看着他偶尔闭眼沉浸其中的样子，胸口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悸动。

　　曲子进入高潮部分，温予星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望向沈昭。那一瞬间，沈昭感到一种奇异的连接，仿佛整个礼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这首曲子是温予星专门为他弹奏的。

　　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礼堂里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温予星站起身，向观众鞠躬，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沈昭。

　　表演结束后，沈昭在后台找到了温予星。他独自站在角落，手里攥着一瓶水，脸上的妆被汗水微微晕开。

　　"你太棒了！"沈昭冲过去，激动地说，"全场最佳！"

　　温予星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你来..."

　　"我说过我会在第一排的。"沈昭笑着拍拍他的肩，"怎么样，没那么可怕吧？"

　　温予星摇摇头，突然做了一个让沈昭猝不及防的动作——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沈昭。

　　那个拥抱很短暂，几乎一触即离，但足以让沈昭全身僵住。温予星身上有淡淡的钢琴漆和汗水混合的气息，他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快得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谢谢你。"温予星松开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昭呆立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沈昭？"温予星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们去庆祝一下吧！"沈昭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学校后门新开了家奶茶店。"

　　温予星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后台。刚出门，就碰到了林薇和她的朋友们。

　　"表演得不错嘛，"林薇上下打量着温予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温予星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低头，加快了脚步。

　　"喂，跟你说话呢，"林薇拦住他，"这么没礼貌？"

　　沈昭一把拉过温予星："让开，林薇。"

　　"哟，护花使者啊？"林薇讥笑道，"沈昭，你知道大家都在传什么吗？"

　　"没兴趣。"沈昭冷冷地说。

　　"大家都在说，"林薇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到，"温予星不正常，他对你有'那种'想法。"

　　沈昭感到身旁的温予星瞬间僵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闭嘴，林薇。"沈昭声音里带着警告，"别造谣生事。"

　　"是不是造谣，他自己心里清楚。"林薇意有所指地看了温予星一眼，带着朋友们扬长而去。

　　剩下的路，两人都沉默不语。温予星的肩膀微微耸起，像是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沈昭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发现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

　　奶茶店里，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温予星小口啜饮着热奶茶，目光始终盯着桌面。

　　"别理林薇，"沈昭终于开口，"她就是嫉妒你表演得好。"

　　温予星抬起眼睛："她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关于我...不正常。"温予星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气音。

　　沈昭的心揪了一下："当然不是！你哪里不正常了？"

　　温予星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敲击，像是在弹奏无声的琴键："我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又怎样？"沈昭不假思索地说，"我就喜欢不一样的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沈昭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温予星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轻轻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回学校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昭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温予星，发现他的侧脸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那一刻，沈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对温予星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又恐惧，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下周..."温予星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爸爸要出差几天。"

　　沈昭看向他："所以？"

　　"所以..."温予星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去你家吃饭了。如果你妈妈还邀请我的话。"

　　沈昭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妈一定会高兴坏的！"

　　温予星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夕阳下，那个笑容温暖而真实，是沈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进校门时，沈昭注意到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靠在车边，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

　　温予星的脚步猛地停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沈昭立刻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那天在梧桐公寓楼下抓着温予星肩膀的人。

　　"那是...你爸爸？"沈昭小声问。

　　温予星僵硬地点点头："我得走了。"

　　"等等，"沈昭拉住他的手腕，"明天见？"

　　温予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挣脱沈昭的手，快步走向那辆黑色轿车。沈昭站在原地，看着温予星低头钻进车里，那个高大的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夕阳西下，沈昭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突然想起《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如果你在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会感到幸福。"

　　而现在，他开始期待下周的到来，期待温予星能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就像走进那个阳光明媚的琴房一样，带着他的音乐，他的故事，和他那些未曾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