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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心如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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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窃窃私语中缓慢流逝。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地上昏迷的王婶和沉稳施针的沈云初身上。
王婶的儿子焦躁不安,几次想上前,都被萧衍那名侍卫看似随意却无法逾越的身形挡了回去,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沈云初,低吼:
“我娘要是醒不过来,你就等着偿命吧!”
沈云初置若罔闻,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孕期的身体更容易疲惫,但她的眼神依旧专注。
她完成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急救措施。
“剩下的,看她的造化了。”沈云初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起出银针,对秦大夫低声道。
就在这时,地上王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动了,娘的手动了!”她儿子眼尖,立刻大叫起来,就要扑过去。
“别动她!”沈云初立刻制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刚刚复苏,需要观察,不能随意搬动。”
那汉子被她的气势和旁边侍卫冷冽的眼神一慑,竟真的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又过了片刻,在众人紧张又复杂的注视下,王婶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眼神最初是茫然的,随即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沈云初那张清丽却带着疲惫的脸庞。
王婶愣了一瞬,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但长期对沈云初的厌恶和轻视几乎成了本能,她嘴巴一张,沙哑而虚弱,却带着十足嫌弃的声音脱口而出:“呸……晦气……”
这三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原本因她苏醒而稍有缓和的场面再次冻结。
沈云初清理银针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她早就料到,并未期待感激。
王婶挣扎着动了动,感觉除了浑身无力外,似乎并无大碍,她儿子连忙上前搀扶她坐起。
“娘,您感觉怎么样?刚才是她……”汉子想说是沈云初救了她。
王婶却根本不听,她只觉得在沈云初面前如此狼狈是奇耻大辱,她借着儿子的力,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儿子想要指认沈云初的手,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踉跄着就要往家跑。
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感谢,甚至没有再多看沈云初一眼。
跑出几步,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回头朝着围观的人群尖声嚷道:
“都看见了没?谁沾上这沈云初谁倒霉,她就是个大晦气,以后都离她远点!”
这话如同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村民们看着王婶“死里逃生”却对救命恩人如此态度,非但不觉得她刻薄忘恩,反而更加深信了“沈云初不祥”的念头。
“哗啦”一下,人群像避让瘟疫一般,齐齐又倒退了几步,看向沈云初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彻底的排斥,仿佛她是什么灾星转世。
小院篱笆外,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地,只剩下沈云初和她身旁满面怒容却又无可奈何的恩师秦大夫。
萧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与了然。
他见识过人心百态,深知愚昧与恶意相结合时,能有多么不可理喻,他对那沈姓女子的处境,倒是生出了几分少有的怜惜。
沈云初默默收起针囊,拍了拍衣角的尘土,仿佛刚才被众人集体孤立的人不是自己。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躲避的村民,最后,无意间与不远处那位气度不凡的青衣男子,目光有了一瞬短暂的接触。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沈云初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目光,心中并无波澜,不过是又一个看客罢了。
她转身,搀扶住气得发抖的秦大夫,声音依旧平静:“师父,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九皇叔萧衍一行人悄然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有镇上粮店掌柜的暗自嘀咕,不知是哪位贵人发了善心,吩咐他日后对秦大夫师徒多加照顾,结算时多给些米粮,银钱自会有人补上。
然而,沈云初和秦大夫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窘境。
王婶事件之后,晦气的名声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了沈云初身上。
以往,她采的药材品相好,偶尔还能找到些稀罕货,药铺和村人虽背后议论,但看在秦大夫面子和实在的药材上,也会收购。
如今,却是连这唯一的生计来源也几乎断绝了。
每每她背着新采的药材去镇上药铺,掌柜的远远看见她便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沈姑娘,对不住,近来铺子里药材积压,实在收不了了,您去别家看看吧。”
去了别家,自然亦是如此,甚至有的店铺伙计见她靠近,便忙不迭地洒扫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驱邪”。
村里更是无人敢再与他们有任何往来交易,仿佛买她一根草药都会沾染噩运。
秦大夫行医多年,本有些积蓄,但也经不住坐吃山空,加之他心善,时常减免贫苦病人的诊金,日子越发捉襟见肘。
沈云初的孕肚日益隆起,行动也渐渐不便,她看着师父愁眉不展地数着所剩无几的铜板,看着米缸里日渐减少的粮食,心中焦灼万分。
她来自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从未为最基本的温饱如此发过愁,但强烈的自尊和现代人的独立精神,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完全依赖年迈的师父。
“师父,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一日晚饭时,沈云初看着桌上简单的清粥小菜,郑重开口。
秦大夫叹了口气:“云初,你别急,师父还有些老脸,明日我去邻村看看……”
“不,师父。”沈云初打断他,眼神清亮而坚定,“他们针对的是我。您出面,只会连累您的名声一起受损。我们必须想别的法子,一条……不需要直接面对他们,也能换到钱粮的路子。”
她沉吟片刻,脑中飞速运转,直接卖原材料行不通,那就进行加工,提升附加值?或者……提供无法被轻易替代的专业服务?
“师父,您可知这附近镇上或县城,有没有药铺收购成药的?比如效果更好的金疮药消炎药,或者一些对症的丸散膏丹?”沈云初问道,她现代的药学知识,完全能够优化一些常见古方的效果。
秦大夫眼中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倒是有的,一些大药坊会收。只是……成药炼制需本钱,且各家都有秘方,我们……”
“秘方和效果我来想办法。”沈云初语气笃定,“本钱……我们还有最后一点积蓄,可以先少量试制一些效果最显著最容易卖出去的。比如止血生肌效果极佳的金疮药,无论是药铺储备,还是走镖行伍之人,都会有需求。”
“另外,”她继续道,思路越发清晰,“师父,您还记得上次您提过的,镇北那家富户的赵老夫人,常年咳喘,多方医治效果不佳吗?”
“确有此事,那家姓赵,倒是厚道人家,只是老夫人的病是沉疴……”
“沉疴更需新思路。”沈云初目光灼灼,“或许,我可以试着拟一个不同的方子,或配合一些特殊的疗法。您能否以您的名义,让我去试一试?不成功,分文不取;若有效,或许能打开一条为富户疑难杂症看诊的路,报酬也能丰厚些。”
她不能露面,但她的医术可以通过师父的名义传递出去,这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可能的方式。
秦大夫看着徒弟沉着自信的模样,仿佛又看到了她当日抢救王婶时的风采,他心中一动,或许……这绝境之中,真能闯出一条生路?
“好!”秦大夫一拍大腿,“就依你所言,师父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替你撑一阵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