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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客渡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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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日,京中不断有百姓因风寒之症病倒。医馆忙至深夜仍有零零碎碎前来求诊的人。可几副药下肚,咳嗽止住了,人依旧精神恍惚,眼窝凹陷。
赵大宝家。
喝过郎中开的药后,赵大宝已然醒来。只是仍觉身子笨重使不上力,入睡梦魇还时常自言自语。现下他又开始发高热,似睡非睡神智不清。
“这怎么喝了药还是不见好转呢?”
赵母缩坐在桌前,望着院儿里摆弄木鸟正欢的小孙子深深叹了口气。这两日她又添许多白丝,脸上也多了几道沟壑。
邻居李鸿仔细瞧着床上丢了半条命的男人。他眯眯眼睛想到什么,凑到赵母跟前,小声嘀咕道:“难不成是被什么吓到了?赵大哥时常卖豆腐走夜路,还老是去那荒郊野岭砍柴,难保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这寻常汤药,肯定也就不管用了呀~”
“啊!这可怎么办呢?”赵母手忙脚乱,顺着拐棍儿站起就要去柜子里寻几支香:“我......我去找个菩萨拜一拜,对,拜一拜。”
李鸿来了主意:“哎?赵婶,您这临时抱佛脚不如去灵铭寺求一求,寺里的住持归尘大师,可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呀!”
赵母止住脚步犯了难:“这......这灵铭寺是达官贵人去的寺庙,咱们这种粗布百姓,哪儿能进得了那地方?”
李鸿跟到身边,卖弄起学问:“这您就不懂了,佛曰众生平等,这位归尘大师的善举也是家喻户晓,人命关天大师岂能见死不救?您不妨去试试,心诚则灵,求个平安符徐大哥也好早日痊愈呀!”
赵母回过身,床上病入膏肓的儿子又开始呓语。她握紧拐棍儿,从匣子内取出银钱,赶往灵铭寺。
华灯初上,云客渡酒楼内。
清音幽韵,柏子香萦绕梁柱。楼阁内设三层布置雅致,飞桥回廊相连座无虚席,或把酒言谈,或抚琴对棋,亦可品茶共论古籍。
云客渡酒楼开业以来广受京都文人墨客喜爱,毕竟任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没品,都想来附庸风雅。阮亭风化名的“隐舟公子”更是掷千金难求一面,为云客渡再添一层神秘。
宁昭并未去雅间,他寻了个二楼视野最好的位置落座饮酒,两侧屏风巧妙隔成一个极佳的空间。不过为着清净,他还是派林辰将左右两桌一齐包了。
魏寻察探到新的情报,环顾四下无旁人后沉声回禀:“殿下,属下查到是郊外安山村一户姓孙的夫妻,数日前将几百斤豆子卖给一个姓钱的人。但当属下寻到这户人家时,家中并无人。只在仓库门口柱子上,发现了些血迹。”
林辰接着禀报:“殿下,今日不知为何,百姓们纷纷跑去灵铭寺上香求符。灵铭寺向来专为高门贵族祈福之地,不知怎得,也对寻常百姓开放了。”
“灵铭寺?”
宁昭察觉蹊跷,他曾在云娘口中听她提及,虽不知与近日之事有何关联。
他继续问道:“可还查到些什么?”
林辰细想了想,不知算不算情报:“属下听一个小贩说,是近日城中多了不少患风寒的百姓,服药许久不见起色。有人去灵铭寺求了平安符后,居然就好了。他们这才人云亦云,一窝蜂跑去求符。”
事情愈发有趣。手中折扇轻摇,微拂美人尖碎发,眸光随之深邃。扇骨敲掌心一拢,他淡声道:“那明日就走一趟灵铭寺。”
忽闻一声琴音,酒楼内鸦雀无声。
厅堂中央一圆台缓缓升起,轻纱如雾笼罩其间。烛火透过纱幔映出一绰绰身影执手抚琴。
宁昭与在场宾客皆屏息凝于台上。琴音舒缓若云,又转为激昂豪迈,似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同身临其境。光影朦胧未见清指法,但闻曲乐一气呵成无半点带涩。
琴声渐柔渐歇,遂止。
众宾客皆如梦初醒,纷纷拊掌叫好。帷幔应声落地,帐内身影映入眼帘,乃一脸戴面具的清逸公子,正是阮亭风。
林辰一个成日爱舞刀弄枪的,最是瞧不上文人矫情作派,他冷哼一声,不屑道:“这隐舟公子真会故弄玄虚,既带了面具,何故又在台上四周覆上纱幔?左右不都是瞧不清脸。”
魏寻暗暗碰下他肩膀,白了一眼示意他少乱说话。而宁昭望着楼下被宾客围起的阮亭风,颇为欣赏:“不见其人,便会将注意力聚集在曲子上,连同人一齐观着,反倒没了意境。”
阮亭风澎湃一曲引得众人称赞不已,然也有人不解,疑问道:“隐舟公子这曲《关山月》前调柔美后调雄浑,实是一绝。可此曲意指边塞征战凄苦,这打打杀杀,是否与这隐客渡的‘雅’略有不符呀......”
闻听此言,在场宾客皆窃窃私议。魏寻终是看不下去,轻嗤道:“若无边关将士浴血杀敌保卫平安,他们怎能有这闲情逸致在这谈什么文雅?真是虚伪!”
宁昭勾勾嘴角不语,盯着阮亭风饮尽杯中酒。
“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听阮亭风开口,众目光齐落他处默了声儿。他缓步来至台下,依言而论:“《关山月》确为描绘边塞苍茫孤寂,战场血腥残酷。与我等所处其乐融融繁华之地,差距甚异。”
眼底一抹寒意,他直抒心意:“此曲前段‘思归多苦言’,是戍边将士们有家不能归的思乡情谊,后段‘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是将士们为守卫国家百姓安乐,不惜战死沙场。此等大义,怎能单用‘雅’字而论?不知诸位所认为的文雅为何物,在下拙见,并非全是饮茶读书,围坐煮酒侃侃而谈。而是有着能包容世间万物,不拘泥与表面的仁爱之心。”
一番言论,让众人羞愧垂头,又改了口风.
“隐舟公子所言有理,许某惭愧。”
“是啊,要不是为了家人,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赌上性命去战场呢。”
......
阮亭风低眸作谦态:“诸位无需过多在意,只是在下把所想所悟正常与大家分享罢了。近日在下觉得,这作战指挥,排兵布阵并不是一味猛冲靠蛮力便能获胜,都是讲究谋略兵法的。”
见众人来了兴致,他摊掌示向一旁书室:“恰巧在下昨日整理书籍时,寻出不少兵书古籍,各位若有兴趣,可移步一观。”
“当真?多谢隐舟公子~”
“走走走,去看看。”
......
这一幕被宁昭主仆三人尽收眼底。宁昭只觉阮亭风是个书比旁人读得多点儿的绣花枕头,不料此人格局之大,还颇有经商头脑,倒是无意中发现块宝玉。
林辰对阮亭风这番作为嗤之以鼻,调侃道:“这隐舟公子真是好手段,先是拐着弯儿把这群人骂了一遍,又拉低身段给他们台阶儿下,最后三言两语便能将书卖给他们,他们还傻呵呵蒙在鼓里。啧啧啧......真是狡猾!”
宁昭听着林辰有趣的分析不禁发笑,对阮亭风愈发好奇:“去打听下这隐舟公子什么来历。”
次日,灵铭寺外。
侯府今日宴客,父亲多年好友纪少生升职调任京都,特来侯府拜访。
舒茉自用完早膳,便在庖厨照料,把关食材菜品。一切差不多就绪,还缺一坛好酒作为点睛之笔。
她想起一年前与阮亭风在灵铭寺后山梨树下,曾埋过两坛秋露白。兰芷尚在病中,她与霁月只身二人赶往寺庙后山,前来寻酒。
穿过弯绕小路,绕过齐腰蔓草,她们终于见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梨树,然花期已过,叶色渐黄。不然,那梨花沁香,花瓣盈空的场景,定叫人神怡心醉。
舒茉绕树踱步走了几圈,在树身一处寻到记号。确定位置,二人蹲下慢慢挖了起来。
霁月回想起往事,感慨道:“想不到小姐还记得这个地方。”
“我呀,几年前随祖母一同来敬香,与璃儿捉迷藏迷了路,无意中发现后山有这么一棵漂亮的梨树。”
舒茉停下手中动作,笑着回忆:“后来一次与亭风喝酒打赌,输了的人找个地方将酒埋上。那时也是饮酒壮胆,竟然真的做到了。”
霁月叹声气,话里透着关心:“要奴婢说阮公子也真是,明知小姐您沾酒就醉,还故意不让着您。这么偏僻的地方,实在危险。”
“所以后来他就把那副《游春图》赠我啦~他定是知道你和兰芷会保护我,不然不会让我去做危险的事。”
舒茉立身仰望这棵梨树,不时飘落零星叶片,又是一年新的秋天。昔日过往如昨夜星,而她相较从前不知不觉年长了几岁。
“小姐,挖到了!”
霁月拂掉坛上泥土,取出酒,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坛一并埋着:“小姐,还有一坛,要一同拿走吗?”
舒茉将泥土重新封好,嫣然一笑:“不用了,放这儿吧,这坛得是亭风自己来取才好。”
二人返至寺庙正门。正欲下山,舒茉望见寺门口那棵挂满红布的祈愿树,想起自己已有些时日没有为家人祈福,她对霁月交代道:“你先带着酒下去等我,我去寺中上柱香,很快回来。”
霁月瞧着怀里的酒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皱眉应着:“那小姐您小心点,我把酒放下就来接您。”
灵铭寺山下,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宁昭瞥向窗外三三两两求符的百姓,更加纳闷这寺庙神秘所在。
林辰一眼便发现了不远处舒茉的马车,大喊道:“殿下您看,那不是建德侯府的马车吗?天都这么晚了,难不成他们也是来求符的?”
顺着林辰手指的方向,宁昭看到了那辆马车。车厢外挂着独特的绣球铃铛,是舒茉所属。他逐渐收紧眉心,静观其变。
魏寻发现往山下来了个抱着坛子的侍女,估摸着打扮禀报宁昭:“看,王爷,有人下来了,瞧这衣服像是侯府的侍女。”
林辰碎碎念道:“奇怪了,这寺庙不食酒肉,她怎么像是抱着一坛酒下来了?”
三番两次出现在线索里,宁昭深觉舒茉和侯府可疑。他低声吩咐:“林辰,你在这盯着,我和魏寻上山看看。”
临走时,宁昭望着那坛酒给林辰递了个眼神。主仆三人各自开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