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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京都风寒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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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路上,花泥染指裙角浸湿,兰芷用帕子轻轻擦拭舒茉脸上的泥灰。
“适才您真是吓死奴婢了,那么大的一匹马。”说着,兰芷双手还在空中比划一下。她舒了口气:“还好那位公子出手相救,他可是一下子救了三个人呐!”
舒茉手持小铜镜补着鬓角香妆,疑惑道:“哪儿来的三个人?”
兰芷掰着指头算道:“小姐,算上我和霁月,可不就是三个人嘛~若是小姐您受伤了,回去侯爷定不会饶了我和霁月的。”
舒茉被兰芷逗得噗嗤笑出声,险些被妆盒子里香粉呛到。
她眼珠一转,凑近舒茉闲话着:“奴婢临走前偷偷看了一眼,那位公子虽是素纱遮面相貌看不真切,也定是个俊俏的谦谦君子。”
舒茉粉扑捧着脸略微一怔,回想起适才与他惊心相遇,帏帽下那双如春水般清暖的眼睛,不得不承认,确实俊俏。
这么想着,她竟红了脸......
饶是马车里光线太暗,兰芷没察觉舒茉眼下那抹桃红,否则又要哧哧取笑她。兰芷继续感叹:“咦,小姐,你说这盼君花是不是真得那么神,你刚采到它,便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从天而降,画本儿都没有这么神奇。”
舒茉撂下小铜镜,双手抱臂说笑道:“我看是你想嫁人了,待我回去便给你择一个好夫婿成婚,看你还会不会耍嘴皮子~”
兰芷果然被唬到,摇着舒茉撒娇:“哎呀,天底下最美丽温柔可爱的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兰芷不要嫁人,兰芷要陪您一辈子!”
舒茉嘟起嘴巴望向窗外,余光却悄悄瞥了眼兰芷表情,嘴角扬起得逞的狡黠浅笑。几人一路上就这么嬉闹着,融入山水眉眼盈盈处。
“姑娘请留步!”
霁月听到车后有人声传来,随即停车禀报舒茉。她将窗帘撩开一道极小的缝隙,马蹄声止,少年带着他的侍从骑马停于车旁。
“公子可是有何事?”
少年立于马上行礼:“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在下的马车坏了,只得骑马前行。奈何行李太多,两人一匹马多有不便。见姑娘貌似与我顺路,不知可否能让我的侍从替你们驾车,一同有个照应,也算是给姑娘赔罪了。”
舒茉稍许犹豫,素不相识的异性共行多有不便。但瞧着马上挂满沉甸甸的行李,垂眸凝思片刻,她还是答应了:“话说回来,公子马车损坏,也有我的过失,既是顺路,那便有劳了。”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侍从下马,接替霁月赶起马车,几人再次出发赶往城中。
少年策马与马车并行,一路只听得马蹄哒哒与鸟语虫鸣。有男子在侧舒茉几人默了声儿稍显不自在,少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荒山野岭,姑娘几人为何在此处游玩,此处偏僻,还是小心些为好。”
舒茉闭目养神,缓缓对答:“多谢公子费心,友人相邀罢了,没想到一时贪玩忘了时辰。”
少年扭头看向车窗,笑赞道:“姑娘的友人好雅兴,能够舍弃熙攘喧嚣的京都,栖身在这萧疏冷清之地,实乃少见。”
“萧疏冷清怎知不是自得其乐,熙攘喧嚣又怎知内心悲凉。我倒羡慕他,能有这舍弃一切外物的胆量。”舒茉缓缓睁开眼,眼中忽显哀愁。
少年似是察觉舒茉语气中的苦闷,平和回应:“姑娘既能与这样的山人为友,想必也是心向闲云野鹤,不染纤尘。人生漫漫,何愁没有握月担风之日?”
舒茉没有应声,眉间轻蹙陷入沉思。侯门贵女,穿金着锦,不知羡煞多少旁人。许是书读得多了,反添诸多不该有的苛求烦忧。虽盼得一心人,可若真到了婚嫁这步,当真是自己所求的生活吗?或许早晚都要困于深宅,她并无异。只遗憾尚未游走过山河海川,观天地壮阔,体会世间风情。贵女这个身份,乃荣耀之光环亦是沉重之束缚。
会少年言中意,她面色和缓只道四字:“多谢公子。”
傍晚时分,城门口。
几人总算在天黑前赶到城门外。兰芷累得沉沉入睡,舒茉也面露倦意,山路颠簸浑身酸痛,她直直腰背似是快要坐不住。
霁月掀帘探头望去,瞧见了不远处的城门:“小姐,咱们快到城门下了。”
“停车。”
舒茉轻唤侍从驱停马车,由霁月再次将窗帘撩起一道小缝:“公子,城门前面就到了,多谢公子一路护送。城内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咱们就此别过,还望公子一路珍重。”
“多谢姑娘相载,还望姑娘布帆无恙,后会有期。”
少年作揖言谢,随从下车为其牵马,缓缓步入城中。
她从屉子里取出一条毛毯盖在兰芷身上,吩咐车外霁月道:“天色不早了,咱们须得快些回去,否则一会晚膳,父亲和母亲发现咱们不在就不好了。”
“是,小姐。”
说罢,霁月挥动马鞭加快脚程驱车回府。
而在城门内一家酒楼高阁之上,宁昭正透过千里镜盯着这辆马车淡出视线。他目若寒潭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望向侯府所处方向,心事沉入暮色。
大夜弥漫,三更时分城中百姓赵大宝家。
“儿啊,你快醒醒!”
赵大宝晌午小憩沉睡至深夜,浑身冰冷发起低热,时而呓语,时而轻微抽搐,任凭老母亲怎么喊他都不醒。
“爹,你起来呀,爹~”
七岁的儿子趴在床榻边,小手握紧赵大宝嚎啕大哭。手心里不知是冷汗还是儿子的眼泪,一直湿漉漉。
赵母看着可怜的爷俩儿止不住抹泪,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去到门口:“儿啊,你等着,娘这就给你去找郎中!”
来至医馆,赵母本以为要叫门半天,却见三更天医馆大堂里灯还亮着,有七八个病人或站或坐依次等着诊治取药。
赵母泪眼婆娑跑到柜台,寻求司药帮忙,司药手上称药动作飞快,并未正眼看她,不耐烦道:“今日病人太多,你且在这等会儿吧!”
赵母瞧着门口又进来三两个人看病,心急如焚,不停恳求司药:“您行行好,能否通融下先让大夫给我家儿子去看看,他已经昏迷不醒实在不能再等了!”
“去去去,到这里来的哪个不是生病的,去那边等着去!”司药挥手便打发赵母去了角落。
好在急等片刻,便轮到她了。赵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半天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郎中拧眉听完后大致了解了病情,胸有成竹三两下开好药方:“不打紧的,他只是患了风寒,症状稍微严重些罢了,我给你开几副药,回去记得按时煎上服用。”
赵母半信半疑:“真的吗,大夫?可是他一直都很健壮,怎么得了个风寒,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呢?”
徐母此言不虚。赵大宝正值壮年,平日里清晨磨豆腐,下午卖枣糕,傍晚挑柴,晚上睡不了一会又得起。兀兀穷年,皆是如此。好端端竟病得低热不醒,难怪她觉蹊跷。
她还是觉得请郎中上门才放心,可郎中不以为然指了指医馆大堂的一群病人:“你且宽心,最近快要入秋,天气转凉,容易受些风寒实属正常不过。让他最近少做些体力活,静心养病,这副药一日三次饭前服下,不日即可好转。”
“有劳郎中您费心了。”赵母闻听此话如释重负,带着残存的一缕不安和药,蹒跚赶回家中。
次日正午,倚竹苑内。
午间小憩后,舒茉来到院儿中海棠树下乘凉。前日刚立秋,天气仍是有些浮热。这会儿起了风正正好,吹在脸上不冷不热。舒茉坐于石凳上手撑着脑袋闭目,慵懒享受这一惬意。
霁月将一壶茶轻放置石桌上,为舒茉斟满。耳边传来涓涓水流,鼻尖拂过清新茶香,她缓缓睁开眼睛,端起茶杯:“一杯清雪早茶香,午睡方醒夏昼长。”
茶到唇边,滑入口中,淡淡清香在舌尖蔓延开来,还夹杂丝丝甜味。
“今日这茶可是加了东西?味道与以往有些不同。”
霁月皱皱眉头观察着舒茉反应:“奴婢在这茶里加了些思幽草的花瓣,小姐可是觉得不好喝?”
舒茉放下茶盏,回望霁月笑道:“好喝。”她眼眸又略微暗下:“兰芷呢,可有好些?”
兰芷自昨日郊外回来,夜晚开始额头低热昏睡不止。请来的郎中开了几副风寒方子说是不打紧,然服了两剂都不见起色。适才说起甜物,舒茉又挂念起她。
“回小姐,兰芷刚刚服了药躺下了,只是依旧蔫蔫儿的,没什么精气神儿。”
“怎么,大夫开的药没效果吗?”
霁月没吱声,难过摇了摇头。
舒茉睫尾轻颤抿了抿嘴,随即起身:“走,去看看她。”
一进门,舒茉便看到桌上摆着刚刚喝过的药碗,房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苦涩味道。
来到床边,兰芷正躺在床上沉睡。她的小脸儿煞白,嘴唇毫无血色。眉头更是团成了个小疙瘩,伴随偶尔梦呓渗出汗珠。
舒茉从未见过活蹦乱跳的兰芷如此憔悴,顿时红了眼眶:“郎中不是说她染了风寒吗?怎么病得如此厉害?”
霁月含着泪,面露难色:“回小姐,昨儿晚膳时大夫来瞧过了,确实说兰芷只是风寒,药要多喝几天才有效果。”
兰芷听到动静,强撑着睁开眼:“小......小姐,您怎么来了?咳咳......您快回去,免得奴婢......过了病气给您......咳咳......”
她说着就要起身,舒茉忙把她按下,取盆里巾帕拭去她额上的汗:“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我。放心我没事的。可有什么想喝的,想吃的?”
兰芷无力摇摇头,毫无食欲。全然不是之前那个嚷着吃花糕的小吃货了。
“我......我想喝点水。”
见兰芷有反应,舒茉立马柔声应着:“好。霁月,快拿些水来。”
霁月快步来至桌前却发现茶壶已空,随即回禀:“小姐稍等,奴婢去庖厨添些茶水来。”
“将院儿里桌上那壶拿来吧。”
她接过茶水,低眉细吹至温热。待兰芷饮下,舒茉轻轻拍抚着被衾哄她入睡。
药劲漫卷,兰芷熟睡。主仆二人走出房间,霁月将房门轻掩过来。
“若是还不见好转,明日再叫郎中来给兰芷瞧瞧。”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