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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昭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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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德侯府派人暗中拿着画像寻人一事,到底被曹府知道了。曹大夫让钱管事夜里逃出城避一避,不成想魏寻早已守株待兔多时,还顺带发现了通往曹府的密道,在里面捡到不少散落的豆子。
然所有线索指向钱管事,曹大夫却是摘得个干干净净。只要曹大夫不倒台,钱管事便有脱罪的机会,加之徐少卿怕他抖落出自己,总会忌惮些,在公堂上并不发怵。
徐少卿见到他有些尴尬,别开视线冲王贵李鸿问道:“你二人看看,这人可是指使你们下毒,散播流言之人?”
二人齐齐转头望去:“是,就是他!”
钱管事白了他们一眼,不屑道:“听不懂你们二人在说什么。大人,您将草民绑来此处可是草民犯了什么罪?草民不是官却也懂法,若未定罪便将人随意囚禁,是不合法的。”
徐少卿抬手示意官差松绑,复问道:“这二人说是你曾给过一包毒药,指使他们在豆乳中下毒,并四处散播流言引百姓去灵铭寺高额购买平安符,你可认罪?”
“大人,口说无凭,怎知他二人不是串通好的?”
王贵此刻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揪住他衣领大骂:“你这厮还敢狡辩,就是你害得我家娘子成这幅模样!”
李鸿在一旁供火:“就是你!我家还有你给我的银子呢!”
几人扭打一团俨然把公堂当作角斗场,王贵妻子在一旁尖叫,场面混乱中带着几分滑稽。
钱管事那大块头遭王贵一记猛推,轰然砸向兰芷。舒茉跪坐最左边连带被殃及,踉跄扑倒在宁昭脚边,眼见要磕在石砖地上,忽觉下巴被一温凉手掌托住。
视线顺着掌心延伸,舒茉略仰起头对上宁昭目光,小脸就这么静静被他捧着。周遭纷乱似与二人隔开,他忽觉胸口跳动异常,忙撤了手。
舒茉慢慢直起身,无意瞥到他垂在膝头的纤长手指,白皙中透着几处薄红的骨节。看来若非他垫了一下,自己下巴怕是会磕肿。
方才四目相对一瞬,她恍惚窥见宁昭脸上竟生出一丝忧色。瞳光微晃,唇畔轻启,那是人于无意识间会流露出的真意。待她再想确认时,宁昭已如往常冷峻。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身后钱管事与王贵好容易被官差拉开,他指着两人嘲讽道:“你们可有证据?你娘子我都没见过,谁知她是不是本来就是疯子?还有你,银子长得都一样,你说是我给的就是我给的?”
堂下鸡飞狗跳,堂上徐少卿亦是焦头烂额。钱管事每被人扒一层皮,自己被他供出来的可能性便多一分。他拍响惊堂木如剁馅:“肃静!公堂上是你们打架的地方吗?谁再敢动手先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一听要挨打,众人纷纷默了声老老实实跪着。钱管事这泼皮无赖的本事比李鸿厉害多了。宁昭见他狡辩,从魏寻那接过一张收据:“钱管事,这收据清清楚楚写着你的名字,还有你的印章。昨夜抓你时,你从曹府暗道出来,暗道里发现了含有沙棘草毒的豆子,你可认?”
“是,家主喝不惯外面的豆乳,命草民收购一批回来在私厨磨,至于豆子有没有毒草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这小贩与家中奴仆勾结,偷了家主的豆子卖钱也说不准。”
宁昭轻嗔了下眉头,淡淡道:“本王何曾说过王贵摊位所用豆子是从曹府运来的?安山村村民曾亲眼目睹那日深夜,有一群人持刀进入一家农户搬走不少麻袋,第二日那户人家就莫名消失了,直到几天前在竹林发现那夫妻二人尸体。为首人的衣着相貌,好像就是钱管事你呢......”
曾羡仪佯装不解:“咦?王贵不是说他这豆子也是从安山村采买的吗?莫非你二人真有关联?”
这一诈,钱管事有些慌了马脚,没了适才跋扈的派头:“王爷,这位大人,您可不能乱说,我......跟草民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加上天色那么暗,看错了也说不准。”
“那就说说那批豆子吧,你说是曹大夫要喝所以购置的?”
“是,王爷。家主金贵,自是用不了外面那些脏乱的吃食。府内有磨坊,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看。”
宁昭点点头,顺手自桌上拿起一本册子:“本王前几日身体不适,命人去太医署拿药,无意中看到医案曾有关于曹大夫误食豆类过敏的记录。这......既是对豆子过敏应当避之不及才对,莫非曹大夫是金刚之躯?”
医案在几人手中传阅,面色随之沉重。曹大夫百密一疏,终是料不到会有人将心思放到他病史上。钱管事脖颈儿开始冒汗,依旧嘴硬:“是......是我家夫人爱喝,家主与夫人夫妻一体,这以往府中置办什么东西都是以家主名义,很正常吧......”
曾羡仪冷哼一声,揭穿道:“曹家夫人这一月来都在寺庙小住,曹家公子远在外地述职,京中谁人不知曹大夫惧内,家中更无妾室。你还不说实话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官差入堂禀报:“禀大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她有案情证据要呈上。”
“带她进来。”
不一会,官差将一女子带入堂内,原是红茴想通了,答应作证。
她噗通跪在堂下,哭诉道:“各位大人,求您为民女做主!”
“抬起头来好好说!”
红茴用袖口拭去泪痕,细细道来:“民女叫红茴,平日靠在各处做零工谋生,家中还有一夫君患痴睡症常年卧病在床。一次民女替绸缎庄子去曹府送布匹,认识了钱管事。起初他对民女颇为照拂,介绍了不少散活。直到八日前他找到民女,让民女去建德侯府偷舒二小姐的荷包给他,并拿夫君性命相胁。民女与夫君相依为命怎能弃之不顾,便趁去侯府求药时假装撞到舒二小姐,偷走了她的荷包。民女虽不知钱管事拿走荷包是为何故,偷盗总归是不对,这段时间亦是寝食难安。好在民女醒悟及时,这才没让舒二小姐蒙受冤屈,民女有罪该罚,还请各位大人惩处!”
钱管事一打红茴入堂就认出她来,脑袋快要沉到地底下去。徐少卿看他这反应八成没跑,暗叹一口气问道:“钱管事,这女子所述可属实?是你指使她去偷舒家二小姐的荷包,放到归尘住持尸体旁的?难不成归尘住持是你杀的?”
钱管事闻言瞪着徐少卿,话里有话道:“徐大人,您可不能乱说啊,家主治家严明,草民断不敢做这种不义之事!草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说不定她跟这俩人一样都被谁收买了。”他眼珠一转猛然抬手指着舒茉:“对,定是这舒家二小姐,是她怕坐牢,故意栽赃给我的!”
舒茉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正欲开口被红茴抢先一步,她向下摊开手掌,一枚红翡双鱼纹玉佩悬空挂在手指上。
“此玉佩是钱管事亲手所赠,说这颜色与我额头胎记相衬,还说待事成之后要纳我过门,算是提前给我的彩礼!”
钱管事咬牙切齿,作势要抢夺玉佩:“我说玉佩怎得不见了,原来是被你这贱妇给偷走了!少往脸上贴金,我何时说过要纳你过门!”
身后官兵有了上次经验,及时上前按住钱管事。他趴在地上挣扎,像极了一条离开水垂死的胖锦鲤。
再闹下去只怕难以收场,徐少卿忙叫停:“肃王殿下,曾大人,此案人证物证尚需时间查证真伪,不若暂且收押。长时辰审讯精神不足,也影响判断,不妨歇歇。您二位意下如何?”
宁昭起身望着堂外天空,背手应道:“嗯,那便听徐大人的。”
他复而侧身看了眼曾羡仪,曾羡仪随即起身:“徐大人,既然事情查明与舒二小姐无关,将她二人且先释放吧,后续若要问话,随时传召她们如何?”他凑近徐少卿一副为难模样,低声嘀咕道:“目前证据不足以继续关押她们,此案迟迟未破,万一建德侯闹到陛下跟前,咱们都不好交代呀~”
谁说不是呢,此案陛下尤为重视,破了案未必有功,是大理寺职责本分。然迟迟破不了案,陛下若怪罪大理寺办事不利吃闲饭,自己这官帽很可能保不住。底下等着取代他的人如同一群群饿狼,世道如此,官场从不缺有能力之人。
好在钱管事识时务未把他供出来,回头暗中与曹大夫通个气,再把赃物一销,自己又是个清白官。酒肉朋友在仕途面前算得了什么。
他颔首表赞同,换了一副凛然正气的姿态:“经肃王殿下,曾奉常与本官查明,舒二小姐与兰芷姑娘均未参与归尘住持被害案以及百姓中毒案,即日起无罪释放。案情查明前若大理寺需二位协助,还请舒二小姐勿要离开京都,以便官府问话。”
徐少卿顿了顿,许是怕建德侯府怪罪,笑着补充道:“舒二小姐做完笔录便可回去了,想必侯爷不少挂念。”
二人喜极而泣,叩首答谢:“多谢肃王殿下,多谢两位大人!”
二人跪了半天腿都酸了,舒茉小心搀扶起兰芷正欲朝评事那去,红茴死死后拽着官差停在舒茉面前留下一句话:“舒二小姐,麻烦您告诉纪公子,一定要照顾好我夫君!”
不等舒茉反应,红茴已被架出公堂。能得以顺利洗清冤屈,多亏红茴致命一击。她身世凄苦受人逼迫,能抛下重病的丈夫来作证得要经历多少内心挣扎。然自己与兰芷入狱,终归也有她在其中助虐。舒茉望向兰芷那两只缠满纱布的手,心绪复杂。
人这辈子做过许许多多善事,也曾猪油蒙了心暗暗生过数次歹念。就这么好坏掺杂组成一具躯壳,时而令人喜爱,时而令人憎恶,时而又令人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