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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虞万岁在一棵树下吐的昏天暗地,越山赫在一旁守着,动也不敢动。

      听声音便知道虞万岁不是一般的难受,他踟蹰着说:“对不住,当时事态危急,我来不及问你就……”

      虞万岁没应声,而是扶着缓缓蹲下来蜷缩着,从后面看,就是一小黑团子,格外可怜。

      他们身在荒郊野岭,甚至没有给她休息的地方。

      越山赫道:“我去给你寻些吃的,填填肚子。”

      虞万岁却在此时拽住了他:“不许走!”

      越山赫顿住,“那我……”

      “过来背我,”虞万岁的声音透着疲意,“赶路。”

      越山赫默了默,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会累的。”

      虞万岁扭过头来,抬眉笑得没什么温度,“背的人不累,我累什么?”

      越山赫默然上前,蹲在她身前。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必要再说什么讨人家嫌弃。他要去的地方,若他马不停蹄地赶,起码也还有一个太阳落山的距离。他的身体经受得住长途奔波……
      算了,这就够了。

      虞万岁轻轻地飘了上来。越山赫惊觉她的瘦骨嶙峋竟已经到了令人惊惧的地步。

      “无常不吃饭的吗?”他没忍住问。

      虞万岁趴在他背上,有气无力,“阎王不放饭。”

      “那你……”
      越山赫下意识地就去看那树下,虞万岁呕吐的地方,却惊奇发现,树下除了一滩把黄土洇湿的水渍,并没什么别的污秽。

      心中怪异陡生,脖颈处却猛然一紧。他被迫仰回头颅,听虞万岁不悦地催促:“快走啊。”

      越山赫拧眉暗忖,她什么力气都没了,就拽金线的力气还在。

      两人走在宽阔的荒道上,越山赫左顾右盼寻找人烟,虞万岁则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若非耳边还有微弱的呼吸声,越山赫真觉得自己背着一具尸体——还是具干尸。

      出了断城,凭越山赫的能力,偷溜入别的城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旦入城,不愁吃喝,不过他此行已有目的,便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关于“吃”这个问题,越山赫只能寄希望于流浪者。

      那是无城可归的人,在城墙外漫无边际地游荡。也许他们会有些野果,会有些猎物或者鲜鱼。跋山涉水,他急需食物补充。更不必说身后那个半死不活的无常了。

      不幸的是,他背着虞万岁从清晨走到了将近正午,没遇到什么流浪者。

      “先找个阴凉的地方。”虞万岁声音沙哑得吓人。

      饶是越山赫再觉得她无关紧要,也难免吃了一惊。

      阴凉地……

      越山赫张望四周,所幸扫见了一片小林子,林荫蔽日。他飞快地带着虞万岁过去。

      他将她放下,倚靠着树干。

      一躲了日头,虞万岁身体就爽利起来。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如获新生。

      “可还好?”

      虞万岁悠悠抬眼,假装咳嗽两声,“一点不好,除非你把命线给我。”

      命线在两人之间轻荡,阳光攫夺了它的金色,变成平平无奇一条绳子。

      越山赫不为所动:“我说了,等我复仇完。”

      “你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你死后,我会让他下黄泉和你相见的。”

      越山赫依旧说不行,他淡淡瞥了眼虞万岁,道:“需由我亲自了结。”

      “什么仇,什么恨。”

      虞万岁之前也有仇人,她恨他们恨得要死,结果是恨没结果,她就死了。死后惊觉,恨结没结果无所谓了,活着最重要。再滔天的恨意最终也只是跟着泪散去。

      “杀父之仇,杀母之仇,杀身之恨。”

      虞万岁猜想到了。却又没猜全。

      “你不是还活着吗?”虞万岁爱惜地抚过长长的金线,再开口时话中甚至镀上了一层幽怨的恨意:
      “而且,还能活这么久……”

      “无常姑娘,”越山赫避之不言,反问道,“你可是个诚信之人?”

      既要同行,他务必在虞万岁身上得到比那脆弱的契约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他固执想要得到的一句承诺。

      口中言语而已,只要人想,哪怕违心也能说出。

      “不是。”没料想虞万岁不是个人。起码不是个普通人。

      越山赫失笑:“不装一下?”

      虞万岁叹气说:“没命装了啊!”

      她巴掌大的小脸躲在兜帽之下,苍白如纸。她说这话时表情散漫,从眼中可以窥见她藏也不藏淡漠的心性。此刻她还能和他平静说着话,一旦危急关头,越山赫相信,她一定会果决地和他分道扬镳。他的诉求,她会选择没有听见。

      这个认知到没有让越山赫很伤心。他“嗯”了一声,道:“我会尽快报仇,把命给你。”

      虞万岁懒懒地“哼”了一声,闭眼歪头小憩。

      她不放越山赫走,越山赫就没办法去林中摘些野果充饥,饥肠辘辘也只能靠着一棵树坐下,等太阳落山。

      他的目光落在虞万岁身上。那棵树独独庇护她,将树荫覆在她的身上,为她遮去毒辣的日光。她的睡容安详静谧,和她醒时的骄矜无理截然不同。

      似乎,她在没有日光的地方可以主宰一切。

      她畏惧阳光。

      带着兜帽的黑斗篷对她很重要。

      必要时,他或许可以从这下手。

      越山赫收回目光,也闭上了眼睛。

      时间安静地流逝。太阳散尽最后一点余晖,爬下山坡。天边霞光被黑色吞没的那一刹那,虞万岁睁开了眼睛。

      “可以走了。”她站起来,扯动金线。

      金线在黑夜重新亮起荧光。

      越山赫并未睡着,起来时还有些恍惚。像是已经形成的习惯,他揉着眼睛,自然地走到虞万岁面前蹲下了。

      虞万岁感到莫名,踹了他一脚,“你干什么?”

      越山赫刚蹲下没稳住,又遭她一脚,急忙空出一手撑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声音有些哑,“嗯?不背吗?”

      虞万岁蓦地耳红。

      哦,她忘了。

      “背。”她道。

      越山赫竟也没生气,老老实实地又伏下了背。

      虞万岁倏尔对他生出了一丝满意。嗯,是条任劳任怨的狗。她喜欢乖巧的狗。

      “要去哪儿?”

      虞万岁在黑夜里精神很好,觉得一言不发的赶路很对不起漫天星辰,就多说了些话。

      “明鸣山,在良乡。”

      “良乡啊......”越山赫的背很宽厚,走路又稳,虞万岁趴的十分舒服,连说话都变得闲懒。“一个破城。”

      “嗯。”

      虞万岁路过过良乡时,破城已久,城中一片惨然。她在那儿赚了几个月的寿命,就去了别的地方。不知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仇人是山贼啊?”虞万岁道。

      身处混乱之地,又居山中,还杀人父母,招惹仇恨,虞万岁就下意识这般猜。

      不是山贼,也得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物。

      哪知越山赫说:“是师父。”

      哦?

      师徒反目的故事虞万岁更乐意听了。
      “男师父女师父?”

      越山赫:“......这很重要吗?”值得你问。

      磨磨唧唧,消耗了虞万岁少得可怜的好奇心。她伸手向他的腰间,想要狠狠掐一把,哪知根本掐不动。

      越山赫稳如泰山,问:“又为什么掐我?”

      虞万岁掐他脖子。

      越山赫平淡的神情终于有了点波澜,“男、咳、男师父。”

      虞万岁松手,又问:“他干嘛杀你爹娘?”

      越山赫算是看明白了。无常姑娘喜欢问问题,却不喜欢回答问题。

      “他......我也不知道。”

      越山赫的脸上浮现怅然的情绪,这与他所说的仇恨相差甚远。其实每每回忆,吞噬他的不是恨意,而是滚滚不断的“为什么”。

      不知不觉,他再抬头,已能看见那座高耸的云山。黑夜加重了它的轮廓,显露着锋利、冰冷、有去无回。

      无常姑娘的头落在了他的肩上,棉花一样。

      “到没?”

      越山赫远眺那座山,道:“快了。”

      “用跑的。”

      “怕你颠簸。”其实是他饿得没多余的力气了。

      虞万岁:“装货。”

      越山赫没听懂,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也没指望能听见什么好话,只求他在复仇之前,她能允他吃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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