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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遇上了,会有许多好处。比如,他们不会过问彼此的秘密;比如,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就挂上契约。

      越山赫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平素独来独往的他,此刻身后跟了个女孩。女孩的手腕上绑着条金线,金线的另一头则缠在他的脖子上。

      他忽然生了痒意,抬手抚上脖子,还未动,人就被拽了过去。

      “你想反悔?”
      女孩果然只有到他胸膛的高度,他被迫弯下腰,脸送到她面前去。福祸相倚,他在脖子被拽得生疼的同时,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样貌。

      雨水果然是甘霖,将她的脸洗的那么白净。五官像用墨笔画上去的,十分清晰,瞧眼里的怒意,才知道原来是个锋利的姑娘。奇怪的是,他看不见她的头发,一根也没有。

      “难道是个秃子?”他暗忖道。
      他下意识就想问。但一抬眼触及虞万岁的眼神,他很快收了这胆。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痒。”越山赫如实说道。

      他看着不像撒谎。

      虞万岁松开了他。而他扭扭脖子,就背过身去继续带路了。

      虞万岁瞄着他的背影。他的身材很好,颀长挺拔,宽肩窄腰,是青年人的清瘦,又不失力量。至于脸,越山赫虽说长得俊朗,但和她一样惨白着一张脸,且眉眼间还透着淡淡的倦意,好似心事重重、被生活打压成的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会住在什么地方?不出虞万岁所料,是在繁华都市的犄角旮旯里。七拐八拐才能到达的巷子末处,无人过问的存在。

      雨夜将过,乌云散去,虞万岁急需找到一个庇护所,帮她躲过雨后可能毒辣的太阳。而正好,踏上复仇之路前,越山赫要回家一趟。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映入眼帘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

      越山赫突然走不动了。他回头去看,只见虞万岁拧着眉,一脸嫌弃,躲得远远的。

      “我不常住这,”他解释道,“隔太久没回来,就这样了。”

      虞万岁还是拧着眉。

      越山赫想了想,说:“你等会儿我。”

      说罢就要进院,又回头说:“你将线放长些。”

      虞万岁依言手松了松,就见他钻进院子里,左右开弓拔掉两旁半人高的横生的野草,踩下面前的压实,片刻后为她开辟了一条干净的路来。

      “走吧?”他重新走到她面前。

      他脸上全是雨水,虞万岁分不清有没有汗流下来。但他没有半点疲累的神态。

      虞万岁抬了抬下巴,可算“屈尊降贵”,光临他的家。

      清掉杂草的小路通往他的房屋。他上前打开一扇也爱吱呀的门,抛下一句“里面脏你等我”,就钻了进去。

      虞万岁立在屋檐下等着。

      这会儿她仰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泛着灰白。就要天亮了。她的脸又淡了一层。

      油然而生的畏惧,令她忐忑不安,躁意浮动。她掏出挂在腰间的饴糖,一颗又一颗地塞进嘴里。

      越山赫换完衣服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女孩手抖着将糖送进嘴里,不嚼不含竟是直接吞咽下肚。
      他不由得提醒:“这样会噎着的。”

      哪知这句话将女孩儿的火给点着了,一把糖兜面袭来。

      砸得他头晕目眩。

      “都怪你!”她喊道。

      越山赫捂着额头,茫然道:“怎的怪我?”

      “你把——”冲天椒似的女孩倏然又静了下来,“你快点去复仇,然后把命线给我。”

      淅淅沥沥的雨这时停了,云后也露出太阳的一点面庞。女孩儿柔和下来。
      变脸如变天,正是如此。

      越山赫:“……”

      “我已经将所需之物带上。接下来我还需要去周方馆请个辞。请完辞我们就可以上路了。”他道。

      虞万岁:“非去不可?”

      越山赫觑了一眼她的脸色,发现已经淡然,便说:“是。”
      “要多久?”

      越山赫算了算,说:“从我家出发到周方馆,需要一刻钟。到了周方馆找甲事,大概花费半刻。如果他不在,就去他家找,又需要一刻钟。然后——”

      “总共!”

      越山赫:“约莫半个时辰。”

      虞万岁:“现在就去。”趁天还未太亮。
      “不行。”

      虞万岁睨着他。

      他道:“周方馆还没到时间开呢。”

      见虞万岁一脸不快,越山赫将方才接住的一颗饴糖递过去,小声问:“还要吗?”

      虞万岁嫌脏,越山赫便收回了手,默然想了想,把饴糖抛了出去。
      “脏就不要了。”

      饴糖滚进杂草丛里消失不见。可惜甜意只能赏给泥泞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天大亮,两人一路过巷,巷间此起彼伏鸡鸣声,和鸡飞狗跳的起早动静。走出巷,到了大路,已经有卖货郎拉着嗓子在叫卖,街边的铺子一个个开门支摊出来,端一个清闲的热闹。

      如果命还长,虞万岁定不会放过这些诱人的东西。

      可惜没有如果。

      雨过天霁,绵密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是火在她的心上烧。她鲜少在晴天出没,尤其还是白天。为了越山赫这条命,她已经可以预见要吃多少苦了。

      “快点走。”
      这是她说的第十一遍了。

      越山赫无奈问道:“难不成要跑起来?”他迈出一步,身后那个无常就得跟三步。他要是再快,她定是跟不上了。

      他这般体谅她,哪知无常一点不领情:“那就跑。”

      “你说的。”越山赫跑起来。
      越山赫被拽回去。
      越山赫抿抿唇,无奈背起了无常姑娘。

      他忍着一道一道投过来的视线,说:“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

      无常穿得一身黑,包裹得严严实实已经很奇怪了。而他背着奇怪的无常在街上狂奔,是怪上加怪。

      虞万岁缩在壳子里,没他这种感觉。

      她凉凉道:“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越山赫:“……”
      埋头苦奔。

      本要一刻钟,因为跑起来了,所以两人到周方馆,只花了半刻多钟。

      经越山赫主动介绍,虞万岁知道了周方馆到底是什么东西。

      接案子,逮捕犯人,管民生问题,说来说去,原来是个“警察局”。

      越山赫上前扣门环时,虞万岁问他:
      “你在里面什么职位?”

      越山赫想了想,道:“一个待遇比较好的杂役。”

      甚至没有职位。虞万岁脸上隐隐浮上怒意:
      “既然这样,干嘛不直接走?”

      越山赫:“我有私心,想和友人告个别。”毕竟此一去,将永生不再回了。

      “告别又为什么说成请辞?”

      越山赫面露难色,艰涩道:“我不甘心他们将我当……一条狗看。”

      说得云里雾里!
      活该他是一条狗!

      虞万岁依靠在门旁的石狮子上,狠狠剜他一眼。她看上去疲惫不堪,但声音依旧冷绝:“我最多给你一刻钟。”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阿赫?”开门的是个清俊男人,见到越山赫,喜上眉梢,“来得正好啊!这边有新案,是专门寻你的。”

      他正是越山赫此行要告别的人,名为陆七鸿。

      还未开口,越山赫就被他拉了进去,面见一对老夫妻。老夫妻满脸沟壑,饱经风霜,见他如见神仙,喜极而泣,双手捧上来一副画像和一件破旧不堪的衣物。

      越山赫下意识便推开:“不——”

      “阿赫?”陆七鸿不解道。

      而老夫妻当即跪下,拽住他的衣摆,“大人!大人!”

      越山赫愣住。他不过是个有点用的杂役,不想有朝一日还会被叫大人?

      “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她不见好久了!”老夫妻声泪俱下,真真是一双可怜人。

      越山赫接过他们手上的人像画,只扫了一眼,又听陆七鸿道:
      “阿赫,你嗅觉灵通,这对老夫妻手上有他们女儿的衣物,你闻一闻,兴许能找到他们女儿的踪迹。”

      越山赫心咯噔一跳,登时把画纸塞还给了老夫妻。
      “七鸿,我今日来是为请辞,不再办公了。”他看向陆七鸿,道。

      “大人?”老夫妻顿时惊慌不安。

      陆七鸿则是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啥?”

      然而越山赫是打算铁下心了。他从老夫妻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摆,后退数步,做最后告别:“我越山赫,不再为周方馆办事了。陆七鸿,我很高兴认识你。”

      陆七鸿更晕了:“啊?”

      他踏出大门时,还能听见那对老夫妻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的心隐隐作痛,却不为所动。他知道,下定了决心,一旦开始就被绊住了腿脚,罔谈以后。
      要果断,他默默告诉自己。

      “好了?”虞万岁正勾弄着手中的金线,见他走出来,便问。

      没等她动,越山赫就走了过去,“好了,我们出发。”

      虞万岁伸出手,“背。”

      越山赫退了一步,满脸无奈,道:“无常姑娘。之后山高路远,我没有那个气力一直背你。”

      无常姑娘立刻黑了脸。

      越山赫及时补充道:“这附近有马,我们骑马。”

      “我不会。”

      “本就共乘一匹,我会就行。”以防坏脾气的无常姑娘觉得他在占便宜,他又说道:“我没有很多钱,我们省着用,买一匹马就好。”

      其实他不必解释。因为虞万岁无所谓,可以只把他当马夫看。

      “快点走。”她只会催。
      “嗯。”

      然而这时,变故陡生。

      陆七鸿终于脱身追出来叫住越山赫,与此同时,有一队人马身着黑甲,气势汹汹地靠近了周方馆。

      “阿赫,你怎么这么突然就——”

      “陆乙事!”黑甲头声音如钟,响进三人的心头,为之狠狠一颤。

      周方馆以甲乙丙丁分职位,陆七鸿为乙事,算可在周方馆呼风唤雨了。

      然而黑甲卫是城主府的人,陆七鸿不得不奉迎上去:“这位大人,突然来访,可是有要事?”

      黑甲头抖出一张通缉画像,道:“进去细说。”

      虞万岁在越山赫身后,微微探出头,眯眼瞧着,心觉不对,便扯了扯金线,示意越山赫要速速离开。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张通缉画像上,便没看到越山赫紧握又松开的拳。

      越山赫回过神,低头看她,小声问:
      “怎么?”

      “快点走。”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小。但还是惹得黑甲头侧头看来。

      这一看便是石破天惊。

      黑甲头眉头一皱,便去比对通缉令上的画像。眼中的两张人像重合,黑甲头当即收令拔剑,朝着虞万岁二人方向,大喝一声:“抓住她!”

      陆七鸿还是懵:“嗯?”

      而那边越山赫何等机敏,在黑甲卫动身的刹那,他抡起虞万岁便跑。
      尽管他不知道黑甲卫为什么要抓她。

      越山赫原来是会飞檐走壁的。虞万岁被他夹在腰间,颠得想吐,眼冒金星。

      “为什么抓你?”
      黑甲卫也不是吃素的,追得极紧,越山赫只得捉隙一问。

      “你、你……”虞万岁说不出话来,身体里有什么在翻山倒海。她只顾着抓住头上的兜帽。

      “我?”
      越山赫想到什么,霍然闭了嘴。

      好在他对断城了如指掌,知道街道四通八达通往何处,就也知道何处卖马。他翻墙踩瓦,身姿矫健,很快便寻到一处马厩,扫过一眼便从一排马中选出最好的,扯掉马脖子上的拴绳,将虞万岁甩上去,抱在身前,而后飞身上马。动作可谓是急迫而粗鲁。

      “坐好。”他不忘叮嘱一句,便用力一夹马腹。

      骏马嘶鸣一声,便撒开腿飞奔,在马厩里横冲直撞,由得越山赫控制,终于杀到了街道上。

      店家屋后起火,来不及追究越山赫这“偷马贼”,就被一片狼藉的马厩给惊得目瞪口呆。

      而那边,黑甲卫再怎么穷追不舍,也比不过一匹脱缰疯马的速度。

      眼看两人一马的身影越来越远,朝着一个方向疾驰。

      黑甲头当即明白越山赫的目的:
      “他要出城?”

      他停下脚步,哼笑一声,“那便不必着急了。”

      昨日刺杀事发,城主就下令封锁城门,并设关卡,哪怕他们有天大的本领,也插翅难逃。

      黑甲头觉得他们在自寻死路,动作慢悠悠起来,甚至在街边喝了一杯茶,才出发向城门走去。

      这个世界,没有王,只有城。大大小小的城池分布在群玉山下,各筑城墙,各自营生,非必要不往来。每座城只庇护生在城中土地的人,无比排斥外人。

      断城坐落于群玉山东面,面积极大,是远近闻名的大城。想入断城的人多如牛毛,手段也层出不穷,因此更需要在边城设防。

      守城兵众,且训练有素,此刻应该已经将那两人打下马押住了。

      然而,黑甲头走到,发现城门处竟然空空如也,风平浪静。
      “人呢?!”

      守城兵头:“人?何人?”

      “刺客!骑马来的刺客!”

      守城兵头:“马?哪来的马?”

      一队守城兵和黑甲卫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黑甲头气得肝疼,又不能说守城兵什么——看他们神色,是真真没看到什么人什么马。

      “搜!”

      城墙高成这样,他不信他们真的插翅飞了!

      只可能躲在哪个城根下,暂时避开了守城兵的耳目。

      果不其然,不稍片刻,就有人来报:
      “头儿,蹄印!”

      众人追踪过去,果真寻到一条拐了个方向的马蹄印。
      黑甲头想的没错,他们就是直冲城门去的。只是在半途瞧见重兵把手,临时改了个方向。
      但也只在城墙附近。

      清晰的马蹄印引领他们至城墙下,城下只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兵。

      黑甲头上前提起他的衣领,凶道:“人呢?”

      “人?”
      黑甲头一拳头就要下去。

      小兵把头一缩,颤颤巍巍道:“去、去追了!”

      “说明白!”

      小兵说:“那会我们正在此处巡逻,远处突然冲过来一匹棕马。棕马上还坐着人。我们头儿觉得不对劲,就下令让我们去追。”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兵苦不堪言:“马跑得太快了,我们根本追不上。这里又不能没人守着,于是派我回来,他们继续追去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兵往左一指:“那儿。”

      黑甲头顺着看去,正见一队人牵着一匹马回来。

      马是棕色的,哼哼出着气。

      黑甲头急冲冲过去,左看右看,除了马,那两人的影子是半点没见到。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人呢!”

      “人?”
      黑甲头终于一拳头发泄下去了,打得牵马的人顿时鼻血直流,面中似乎凹下去一块。

      “头儿!”
      “头儿!”

      牵马的人还没缓过劲来,就又被黑甲头提了起来。黑甲头生的高大威猛,天生具有震慑力,一下唬得所有人不敢上前。

      “人!我说人!马上的两个人!”

      “跑、跑了!”牵马的人嘴里还有两颗碎门牙卡着,说话慢吞吞不利索,但也算“临危不惧”,没什么害怕的神色,不知是傻了还是胆大。他说:
      “翻墙跑了,我、我们追不上。”

      “翻墙?”黑甲卫难以置信地抬头,仰望那高耸的城墙。

      “我们亲眼所见!”其余守城兵附和道:“那人身上还背个黑乎乎的东西,两三下就爬上墙,四五下就到了城墙上!跟长了翅膀似的。”

      黑甲头惊愕不已,立刻领人往城墙上跑。

      到了城墙上,城墙上的守兵也还在惊魂不定,“跑了!从这里跳下去了。喏,还在那呢!”

      守兵给黑甲头指了个方向,顺着望过去,当真还能看见一团黑色移动得极快!

      “这是怪物啊......”

      黑甲头久久不语。他内心挫败,这是他头次吃了自负的亏。城主要他抓刺客,他却眼睁睁地看刺客出了城。

      一旦出城,就如同滴水没入大海,再难找寻了。

      心里的火气愈发旺盛。

      黑甲头紧握双拳,面目狰狞。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现在他身上!哪怕出城,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他赵宣势必将那两人抓回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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