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为什么会在楼上 ...
-
凌空选的纯商科，周遣怀选的大陆传统理科。
所以课时除了语数英及公社外，两人都在不同的科室。
两人重合的课拜分组教学所赐，只有数学、公社、英语在一起。
自然而然的，只有每天上下学、吃午饭、偶尔上数学英语公社才会有点交流。
这样共同上学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终于在某天改变了。
周遣怀接到哥哥周睿电话时，正在公寓里写家庭作业。
空气裹着咖啡香漫过隔间，他捏着笔的手顿了顿，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
“小怀，我下个月回大陆任职。”周睿的声音透过电流震颤。
“我觉得异地不太好，所以你嫂子同意和我一起回大陆呢！”
笔尖在工作纸边缘洇出个墨点。
周遣怀望着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忽然觉得那片璀璨的反光有些刺眼。
他和周睿相差八岁，从小就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轨迹里——哥哥永远是家族里的标杆，成绩优异，行事果决，连谈恋爱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比如六年前在大学上认识了凌虹，今年年初就结束了恋爱长跑结了婚。
“恭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你在香港要好好读书。”周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不容拒绝的熟稔。
“唉，要是在大陆继续读国际学校也挺好的，在香港读书很累吧，而且你还重读了一年高一，语言又不是很通，学的内容也不太一样，你想不想在回来读呢？还可以转回来了读的。”
周遣怀皱眉：“我在这边挺好的——”
“什么叫好的？”周睿打断他。
“你就是太勉强自己了，别和阿姨犟了，你回来好好和她谈谈吧。”
“嗯，不可能。”
“唉，你这孩子……。”
周睿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人生大道理，最后说出了一个十分令周遣怀高兴、凌空反之的消息。
“……你嫂子爸爸妈妈说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热情邀请你去他们家住，他们说经常出差家里就小空，不用怕尴尬。”
周遣怀：“你答应了？”
“这还得看你吧，征求你的意见。”
“嗯。”
“哦懂了这是去的意思是吗？”
“嗯。”
搬家那天香港下着的小雨。
周遣怀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熟悉的独立屋门口。
看着雨点打湿青灰色的石砖路，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紫荆叶气息。
凌空母亲许诗锦站在门口接他，米色连衣裙裙摆沾了点雨水，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可算到啦，我们刚把卧室收拾好。”
“谢谢叔叔阿姨。”周遣怀说。
许诗锦歪头微微一笑：“别客气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遣怀拎着最重的那个箱子跟在许诗锦后面。
听着许诗锦在前面絮絮叨叨：“你的房间在二楼，凌空的卧室就在隔壁有事可以找他的。”
许诗锦看周遣怀一直低着头，以为他是在疑惑为什么家里的风格是现代风楼梯却装的偏欧式。
“你看着楼梯是不是挺不搭装修的，我也觉得嘛，空空那小孩当时偏要选这个，我老是感觉怪怪的，你也觉得对不对？还有这个灯也是他挑的……”
周遣怀自觉是在保持礼貌，不要四处张望所以低着头，没想到被凌空妈妈误会了……
他抬头望去，原木扶手被磨得发亮，转角处嵌着盏暖黄色的壁灯，看似奇怪不搭整体装修风格，但是细看，其实透着几分巧思。
卧室比周遣怀想象的要宽敞，朝南的窗户、占领快半面墙的衣柜、还有一个全身镜镶在墙上，最重要的是：有独立阳台他打开行李箱往外拿东西，听见传来凌空父母和电话里的女儿的对话声，夹杂着些许不舍与关爱。
那是属于他们的、鲜活的生活气息。
衬得他这边像个临时搭建的驿站。
傍晚时分，门铃忽然响了。
许诗锦走去开门：“你怎么才回来？”
凌空在玄关换鞋，“有点堵车。”
“ann刚刚煮好晚饭，你上去叫小怀下来吃饭了。”
“哦。”凌空还没反应过来，许诗锦走至厨房时他才反应过来。
……去楼上叫谁下来吃饭？周遣怀？
“妈妈，你说叫谁？”凌空扭头看向厨房里的许诗锦。
许诗锦很疑惑，难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小怀呀，周遣怀呀，你的同学。”
？“他为什么会在楼上？”
“姐姐和你姐夫去大陆返工了，他不太放心小怀一个人在香港，所以暂住在这，你们还有个伴呀。”
……经过我同意了吗请问。
许诗锦不给凌空质问的时间，又催促他上楼叫周遣怀吃饭。
凌空没招了，最终决定发短信给周遣怀。
【K：我妈叫你下来吃饭。】
周遣怀坐在书桌边思考人生，手机一震弹出凌空发的信息，没带犹豫直接秒回他。
【Harvey：好】
周遣怀握着手机起身，脚步落在楼梯上时带起轻微的响动。
楼下餐厅的灯光顺着楼梯转角漫上来，暖黄的光里浮着细小的尘埃，他扶着原木扶手往下走，正撞见凌空站在餐厅门口抬头看他。
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了个正着，凌空先移开了目光，往餐桌旁挪了两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周遣怀走到餐桌另一侧，刚要落座，许诗锦就端着一碟清蒸鱼从厨房出来，笑着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腹。
“小怀快尝尝，ann的手艺，你来香港不久，估计很少吃这么地道的粤菜吧？”
周遣怀低头看着碗里白嫩的鱼肉，轻声道：“谢谢阿姨。”
香港人家多会请菲佣，说来也奇怪，ann也是菲佣，却做得一手好粤菜。
凌空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角余光瞥见周遣怀规规矩矩地用筷子把鱼刺挑出来，动作细致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
他忽然想起刚开学时，这人在和他吃饭时吃不惯茶餐厅，当时还觉得这人矫情，现在倒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对了，”许诗锦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我和你叔叔明天要去新加坡出差，大概得去半个月。”
凌空舀汤的手顿了顿：“又出差？上个月不是刚旅行回来吗？”
“这不是公司有新项目嘛，”许诗锦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似的盼着我们在家？正好，你和小怀作伴，互相照应着点，别天天吃外卖。”
凌空没接话，闷头喝了口汤。
周遣怀安静地听着，夹菜的动作没停，脸上毫无波澜。
晚饭在不算热络的气氛里结束。
ann收拾碗筷时，许诗锦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让他们按时吃饭、锁好门窗，临了还特意拍了拍周遣怀的肩膀。
“小怀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凌空说，这小孩虽然看着冷淡，心还是热的。”
周遣怀点头应下，等许诗锦和ann进了厨房，餐厅里就只剩他和凌空两个人。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鱼香，碗筷碰撞的叮当声从厨房传出来，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格外显眼。
“我先上去了。”
凌空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等等。”周遣怀突然开口。
凌空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有事？”
“工作纸上有几道题，我不太明白。”周遣怀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他本想找借口拒绝，可看到周遣怀眼里的认真，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含糊地应了声：“上来吧。”
“嗯。”
别看凌空平时不学无术，实则是个“天赋”型选手，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凌空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书桌上摊着一本翻开的经济习题册，旁边堆着许多的参考书，窗台上摆了一盆小多肉。
“坐吧。”凌空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自己站着。
周遣怀将纸展开在桌上。
凌空皱眉看着他手里的工作纸，上面用蓝笔圈出了三个醒目的问号，墨迹边缘有些晕开，像是反复描摹过。
周遣怀指尖点在第一道题上：“这道应用题，我总觉得辅助线画得不对，算出来的角度比实际大了十度。”
凌空俯身看去，台灯的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拿起笔在卷子上圈了个点：“这里，你把直角坐标系建反了，应该以旗杆底部为原点，不是楼顶。”
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线条，他说话时带着点不耐烦的语速，却意外地条理清晰。
周遣怀凑近了些，仔细看着他标注的辅助线，“难怪，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还有这道。”凌空没抬头，手指移到第二道题。
“概率题，你忽略了互斥事件和对立事件的区别，这两个概念在选择题里经常挖坑。”
周遣怀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那人握笔的姿势很随意，指腹上沾着点墨渍。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凌空英语课在小组作业里发言时，随手写下几个单词，触屏笔划过iPad的弧度也这样利落。
两人一讲一听，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里悄悄溜走。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清辉透过纱窗落在书桌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后这道题。”周遣怀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依旧清亮，“二次函数和圆的综合题，我算到最后一步总是出错，你看看？”
凌空接过草稿纸，从头开始演算。
周遣怀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人认真起来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
刚开学时，凌空在数学课上睡觉被老师点名，站起来还能对答如流，当时只觉得是运气好，现在才明白是真的有底气。
“这里，”凌空把卷子推回来，指腹点在一个符号上，“负号抄错了，后面全白算了。”
周遣怀看着那个刺眼的负号，“嗯，原来是这样。”
“你做题太急了，”凌空合上笔帽，“步骤倒是挺细致规范的。”
周遣怀抬头看他，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他眼里，像盛着一汪清水：“谢谢。”
凌空没说话，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的数字赫然显示着十一点五十。
他挑眉看向周遣怀：“你平时都学到这么晚？”
“差不多，”周遣怀收拾着卷子，“这边的课程都是英文教学，不抓紧点跟不上。”
凌空想起他刚转来时，作业本上满是用蓝笔修改的痕迹，还有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忽然觉得这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不少没说出口的较劲。
“走吧，”凌空起身拉开房门，“再晚点别想睡了。”
周遣怀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走廊里的壁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走到周遣怀的房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转身道：“晚安。”
凌空顿了顿，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周遣怀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书桌的台灯还亮着，摊开的练习册上，最后一道题的步骤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来，远处的霓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没拉严，透出一道细长的光。
周遣怀站了一会儿，轻轻关上窗户，转身躺到床上。
黑暗里，他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还有隔壁隐约传来的翻书声。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格外安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他为什么会在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