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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夜色如墨,黏稠得化不开,带着白日喧嚣落尽后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悦来客栈那间紧挨着马棚的柴房上。空气里那股子牲口棚特有的、混杂着草料发酵和排泄物的浓重气味,此刻竟也透着一股子令人安心的清净。

      我甄丑丑,顶着一张足以让夜啼小儿瞬间止哭的惊世丑脸,四仰八叉地瘫在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硬得能硌断人骨头的“床”上。薄被散发着可疑的霉味,胡乱盖在肚子上。

      真他娘的累。

      从武林大会那粒该死的瓜子壳开始,老子咸鱼生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拧上了发条,一路向着鸡飞狗跳、匪夷所思的深渊狂奔。

      “老子就想当个屁!” 我在内心无声地咆哮,绿豆眼在黑暗中瞪着满是蛛网和灰尘的屋顶房梁,“一个放出去都没人听的屁!怎么就这么难!!”

      帮王大娘找鸡,结果把人家宝贝下蛋鸡活活压死,还被一顿安慰;回客栈想睡个安稳觉,又被三个不开眼的毛贼打劫,害得老子不得不惊慌失措地乱挥手臂,恰好点翻了两位;刚出来透口气,又被巡逻队当魔教探子堵在街上,就差当场扒皮验明正身……

      最离谱的是那个沈大盟主。

      人家那句“笨拙可怜,却又似乎……有点意思。不像坏人。”如同魔音灌耳,在爷爷脑子里反复播放。

      哼,笨拙可怜?老子活了二百年,杀人如麻(咳,主要是杀魔头如麻)的时候,你小子祖宗还在树上摘果子呢!还说,有点意思?老子这张脸有意思??沈盟主那双眼睛是不是被门夹过?还是练功走火入魔烧坏了视神经?对着老子这张惊天地泣鬼神的麻子脸绿豆眼歪嘴塌鼻梁,他居然能看出清澈和意思来?苍天啊,低调怎么就这么难???

      一股憋屈混杂着荒谬的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我口干舌燥。我烦躁地翻了个身,身下的稻草发出刺耳的窸窣声,像在嘲笑我的狼狈。

      “造孽啊!” 我无声哀叹,把脸埋进带着马粪清香的稻草里,试图催眠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就清净了。明天天一亮,老子就卷铺盖滚蛋,离这破地方、离这群奇葩后辈们远远的!找个深山老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都比在这儿强!”

      眼皮子刚有点发沉,意识即将沉入那无灾无难的混沌之乡……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马棚气味完全掩盖的异样甜香,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我的鼻腔。

      那味道极淡,带着点焚烧劣质香烛的烟火气,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甜腻,像是腐烂花朵混合着某种粘稠的油脂。

      老子埋在稻草里的脑袋猛地抬起!绿豆眼在黑暗中倏然睁开,睡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寒的警惕!

      毒烟!还是品质极其低劣、手法极其粗糙的下三滥玩意儿!

      这味道,应是“醉魂香”的劣质仿品!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昏睡不醒,吸入多了,肺腑也会受损。江湖上不入流的小毛贼或者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门派,最喜欢用这种便宜货。

      目标是谁?

      我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张开,无声无息地蔓延出去,穿透薄薄的柴房板壁,覆盖了整个客栈后院,甚至延伸到了前堂。

      不是冲我来的。

      毒烟的气源,在前堂!而且非常集中,正顺着门缝、窗缝,丝丝缕缕地朝着大堂里渗透!目标显然是此刻还在前堂饮酒作乐、或者刚刚结束一天喧嚣、在大堂里歇脚吹牛的那群武林人士!

      下毒的人,就在客栈外面!至少两个!气息浑浊,脚步虚浮,带着一股子亡命徒的狠戾和紧张,正鬼鬼祟祟地扒着前堂的窗户缝往里吹!

      一股冰冷的戾气瞬间从我心底升腾而起。

      找死!

      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用的是这种侮辱智商的劣质货色!简直是打老子的脸!不,是打老子的屁股!还是用沾了屎的棍子打!

      “妈的!”我暗骂一声,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搅了老子的清梦,还想害人?真当老子这二百年的咸鱼是白晒的?!”

      怒火在胸腔里翻滚,但“甄丑丑”的人设必须稳住!不能暴露!

      电光火石间,奥斯卡影帝再次灵魂附体!

      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幅度极大,我带着一种睡梦中被骤然惊醒的茫然和惊惶,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被噩梦魇住了。

      “呃,咳咳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干涩沙哑,一边咳,一边用手胡乱地揉着眼睛,仿佛要把那根本不存在的睡意彻底揉掉。同时,绿豆眼惊恐地瞪大(虽然效果有限),在黑暗中“茫然”四顾,鼻子还使劲地抽动着。

      “什,什么味儿?” 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刚睡醒的鼻音和真实的“惊恐”,“怪香的,咳咳,呛死我了!” 我一边惊恐地嘟囔,一边像个真正的、被怪味惊醒的呆瓜一样,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来,脚步踉跄,如同喝醉了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柴房门摸去。

      “不行!得去看看,什么味儿这么冲……” 我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带着一种呆瓜特有的、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本能的不安。

      拉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板,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浓郁了数倍,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前堂方向,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和杯盘落地的脆响,随即声音便微弱下去,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果然中招了!动作还挺快!

      我惊慌地捂住口鼻,眼睛被那怪味刺激得眼泪汪汪(当然,面具太厚,效果全靠演),脚步更加踉跄虚浮,像个醉汉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柴房,朝着前堂的方向“惊慌失措”地跑去。

      “咳咳!救,救命啊!着,着火了吗?还是,还是谁家炖肉炖糊了?呛死人了!” 我一边跑,一边用我能发出的最大、最破音、最带着惊恐呆气的嗓门鬼哭狼嚎。

      这嚎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前堂的大门虚掩着,里面灯火昏暗摇曳,影影绰绰能看到几张桌子旁趴伏着的身影,有的伏在桌上,有的直接滑到了地上,姿势怪异,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毒烟。

      两个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瘦小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一扇被撬开的窗户缝里缩回脑袋,手里还拿着吹管。显然是被我这一嗓子惊动了。

      “妈的!哪来的丑鬼!” 其中一个蒙面人低声咒骂,声音嘶哑难听。

      “别管他!先办正事!” 另一个声音更急,带着狠厉,“进去!麻利点!值钱的全拿走!”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推开虚掩的大门,如同两道鬼影,迅捷地扑进了灯光昏暗、横七竖八倒着人的前堂!目标明确地冲向那些昏迷不醒的武林人士的腰间和行囊!

      时机正好!

      就在他们冲入前堂、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搜刮上的瞬间,我惊慌失措的脚步,恰好绊在了前堂那高高的门槛上!

      “哎呀——!”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整个人如同一个失控的破麻袋,以极其狼狈、极其难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得头破血流的姿势,朝着前堂里面、那两个蒙面劫匪的方向,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扑摔进去!

      扑街的方向,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精准,居然似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

      人在半空,我那两只惊恐乱舞的手臂,如同狂风中的柳条,毫无章法地疯狂挥舞着!带着一股子濒死挣扎的绝望劲头。

      就在身体即将与冰冷坚硬的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刹那!

      我那胡乱挥舞的右手,小指指尖如同毒蛇吐信,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借着身体前扑的势头和手臂挥舞的掩护,精准无比、却又轻飘飘地,在冲在最前面那个蒙面劫匪的后腰命门穴上,轻轻一拂——
      力道,足够让一头狂奔的犀牛瞬间变成一滩烂泥!

      “呃!” 那蒙面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浑身猛地一僵,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就软绵绵地、无声无息地向前扑倒,像一袋被突然抽空了骨头的面粉,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直接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我那失去平衡、即将落地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一条腿惊慌失措地朝前猛蹬!目标是另一个劫匪的小腿迎面骨!

      动作看似笨拙无力,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然而,就在脚尖即将触碰到对方小腿的瞬间,我那“慌乱”蹬出的脚踝,极其隐秘、极其迅速地向上、向内那么极其细微地一勾一磕——

      目标——承山穴。

      “啊!”后面那个蒙面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他感觉小腿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戳中,一股钻心的剧痛混合着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扑通!”他连挣扎都做不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抱着剧痛麻痹的小腿,如同被砍倒的木头桩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砰!”

      几乎就在两个蒙面人倒地的同时,我那笨拙沉重的身体,也终于结结实实地、如同破口袋般摔在了前堂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哎哟,我的老腰啊,我的波棱盖儿啊,摔死老子了……” 我趴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极其逼真、带着哭腔的痛哼,身体还配合着痛苦地扭动了几下。

      前堂一片死寂。

      只有我痛苦的呻吟在回荡。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中了劣质醉魂香的武林人士,呼吸微弱。两个蒙面劫匪,一个彻底昏死,一个抱着腿蜷缩在地,发出压抑的痛哼。空气中弥漫着酒气、甜腻的毒烟味和尘土的气息。

      完美!老子这招舍身饲虎、同归于尽式的误伤简直天衣无缝!我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龇牙咧嘴的痛苦面具。

      “来,来人啊,救命啊,有贼,摔死我了……” 我继续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哼哼唧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透客栈的寂静,惊动后院的住客和伙计。

      果然,没过多久,后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怎么回事?”
      “前堂什么动静?”
      “好像是那个丑八怪在喊救命?”
      “快去看看!”

      几个胆子大的住客和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提着灯笼,战战兢兢地出现在前堂门口。灯笼昏黄的光线扫进来,映照出里面一片狼藉、横尸遍野(昏迷)的惊悚景象!

      “我的娘啊!”
      “杀……杀人啦!”
      “快报官!报官啊!”

      惊恐的尖叫瞬间划破了夜空。整个客栈彻底炸开了锅。

      在一片混乱、尖叫、报官的呼喝声中,我作为这场惊天大案的唯一目击者(兼英勇的受害者),被几个热心(且吓得够呛)的店伙计,七手八脚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小……小哥,你没事吧?” 一个伙计脸色惨白,声音都在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后怕,“你看到贼人了?”

      “没看清……” 我虚弱地靠在一个伙计身上,一手捂着剧痛的腰,一手揉着摔肿的膝盖,歪嘴痛苦地咧着,绿豆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惊魂未定的恐惧,“黑,黑的,我摔进来,就听到噗通两声,好像,好像有人倒了,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疼死我了……”

      我这番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证词,配合着前堂里昏倒的众人、两个同样倒地的蒙面劫匪(一昏迷一重伤),以及空气里残留的甜腻怪味,完美地拼凑出了一个倒霉蛋误打误撞闯入劫案现场,笨手笨脚摔晕自己,却意外惊走(或撞倒)贼人的离奇剧本。

      很快,接到报案的城防巡逻队再次火速赶到,这次阵仗更大,连小队长都换了人。现场被封锁,昏倒的武林人士被抬下去灌解药(虽然那劣质毒烟效果有限,过几个时辰自己也能醒),两个蒙面劫匪被捆成了粽子拖走。作为重要证人兼受害者,我又一次被盘问了半天。

      面对巡逻队狐疑的目光,我充分发挥了人设的呆瓜本色,一问三不知,翻来覆去就是“黑”、“摔”、“疼”、“不知道”。那张丑脸配上茫然惊恐的表情,天然带着一种“这人蠢得不像能撒谎”的说服力。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终于被恩准可以回我那散发着自由气息的马棚柴房休息。

      拖着疲惫不堪、浑身酸痛的身体(装的),在众人或同情、或好奇、或依旧带着点嫌恶的目光注视下,我一步一步挪回了后院。

      推开那扇破门,一头栽倒在散发着霉味和稻草清香的床上,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是累的,心更累。

      “这破地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盯着屋顶,内心抓狂,“再待下去,老子这张脸迟早得被折腾得掉层皮!露馅是小事,被沈木头和墨疯子缠上才是麻烦!”

      当务之急,换地方!立刻!马上!

      但顶着这张脸,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麻烦的磁石。得想点办法……至少,得换身行头,稍微遮掩一下这惊世骇俗的光辉!

      念头一起,再也按捺不住。天光微亮,街道上行人还不多。我强打精神,从床上爬起来,忍着浑身酸痛(主要是心累),再次溜出了客栈那破败的后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水汽,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烦躁。我像个真正的、刚遭了大难的可怜虫,佝偻着背,缩着脖子,脚步虚浮地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专挑僻静的小巷子钻。绿豆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能买到普通旧衣服的地方。

      终于,在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弥漫着隔夜馊水气味的陋巷深处,我看到了一块摇摇欲坠的破旧招牌——“陈记估衣铺”。门脸窄小,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就这儿了!够偏僻!够不起眼!

      我心中一喜,加快脚步(依旧保持着笨拙的姿态),朝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去。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冰凉门环的瞬间——

      一股冰冷、粘腻、如同毒蛇滑过肌肤的窥伺感,毫无征兆地、再次死死地缠绕上了我的后颈!

      比昨晚在演武场角楼上感受到的,更近!更清晰!更……肆无忌惮!

      我的脚步猛地僵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是他!那个玄冥教的疯子!墨熄!

      这阴魂不散的家伙!他一直在跟着老子?!从客栈跟到这里?!

      内心的警铃瞬间拉响到最高级别!我几乎能感觉到,巷子另一端的阴影里,那双妖异的紫瞳,正穿透薄薄的晨雾,牢牢地锁定着我,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

      跑?不行!以现在的人设,根本不可能发现这种级别的跟踪,突然逃跑反而更可疑!

      进店?更不行!那等于把自己关进笼子!

      电光火石间,我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被清晨冷风冻到的瑟缩表情,缩了缩脖子,还“阿嚏!”一声打了个极其响亮、极其逼真的喷嚏。同时,脚步自然地在估衣铺门口顿住,仿佛只是被这喷嚏打断了动作。

      “冷……冷死老子了……” 我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边揉了揉冻红的鼻子(面具下根本没红),一边不经意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毒蛇窥伺的方向,假装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绿豆眼茫然地扫过巷子口,仿佛只是在看有没有行人。

      就在我转身、视线无意扫过巷子口的刹那——

      一道浓得化不开的玄色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晕染出来,又如同鬼魅撕裂了晨雾,悄无声息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出现在了巷子口。

      墨熄!

      依旧是那身绣着繁复暗金纹路的玄色锦袍,在熹微的晨光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拂过他线条完美得近乎妖异的下颌。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狭长、深邃、此刻正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玩味笑意的墨紫色瞳孔!

      他就那么斜斜地倚靠在巷子口斑驳的青砖墙上,姿态慵懒而危险,像一头在晨曦中小憩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黑色猎豹。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灼热的穿透力,无视了我脸上那张精心制作的丑绝人寰的面具,牢牢地钉在我身上。嘴角,在玄铁面具下,缓缓勾起一个邪气四溢的弧度。

      时间仿佛凝固了。

      巷子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这次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惊的)和远处传来的零星市井声响。

      我僵在原地,保持着揉鼻子的滑稽姿势,绿豆眼努力维持着冻傻了的茫然,内心却如同被一万头草泥马疯狂践踏:“完了完了完了!这疯子堵门了!他想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对,天还没大亮,他想干嘛?!”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疯狂思考着是继续装傻还是干脆“吓晕过去”比较符合人设时——

      墨熄动了。

      他并未上前,只是慵懒地抬起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那修长的手指间,不知何时,竟拈着一朵花。

      一朵极其妖艳、极其诡异的花!

      花瓣层层叠叠,呈现出一种近乎燃烧般的、浓烈到刺目的血红色,边缘却又透着诡异的深紫。花心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墨黑,几根细长的、如同毒针般的花蕊颤巍巍地探出。整朵花散发着一种甜腻到令人眩晕、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异香,与清晨清冷的空气格格不入!

      曼陀罗!而且是剧毒的紫血曼陀罗!沾上一点汁液都能让壮汉麻痹半天!

      墨熄的手指,以一种极其优雅、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姿态,轻轻捻动着那朵剧毒之花的花茎。他那双妖异的紫瞳,透过冰冷的面具,牢牢锁住我惊愕(装的)的绿豆眼,薄唇轻启,一个低沉、磁性、带着奇异魅惑和玩味笑意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小巷,钻入我的耳中:

      “呵……”

      “丑得如此惊心动魄,惨绝人寰……”

      他微微歪了歪头,面具下的视线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在我那张麻子脸绿豆眼上寸寸扫过,最终落在我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歪嘴上。

      “可偏偏……”

      他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赞叹。

      “丑得如此……别致。”

      “丑得如此……真诚。”

      “丑得……”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汇,紫瞳中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热,“如此……独一无二!”

      “本座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美丑皮相,不过枯骨尘土……”

      他缓缓抬起拈着毒花的手,将那朵妖艳致命的紫血曼陀罗,遥遥地、如同献上最珍贵礼物般,朝着我的方向,轻轻递了过来。晨光落在他苍白的手指和那朵剧毒之花上,画面妖异而惊心。

      “唯有你……”

      “甄丑丑。”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这花……”

      “配你。”

      我:“……”

      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万口青铜大钟在颅内同时敲响!震得我灵魂出窍,三魂七魄都在疯狂颤抖!

      配,配我?!

      用一朵沾之即倒、闻之眩晕的剧毒紫血曼陀罗,配老子这张面皮?!

      这疯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玄冥教秘传的千年陈酿泔水吗?!还是被哪个修炼媚功走火入魔的老妖婆把脑子吸干了?!

      审美坏死!绝对的坏死!而且是晚期!没救了!他那双紫眼睛怕不是长在屁股上的吧?!对着老子这张脸,他居然能看出别致、真诚、独一无二?还觉得这毒花配我?!他是不是觉得老子丑到需要这毒花以毒攻毒?!

      一股混合着荒谬、惊悚、愤怒和强烈吐槽欲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堤坝!内心弹幕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刷满了整个意识空间:

      “配你个大头鬼啊!老子当年英俊潇洒的时候,这种破花连给老子垫茅坑都不配!”
      “这疯子什么脑回路?!这脸配毒花?他是想毒死老子还是想毒瞎别人的眼睛?!”
      “还‘本座行走江湖多年’?我看你是脑子进水多年!”
      “真诚?老子真诚地想一拳打爆你那张装神弄鬼的面具!”
      “救命!这届的魔教教主脑子指定有点大病!沈木头虽然眼瞎,起码心不瞎!这货是连心都瞎透了!瞎得五彩斑斓!瞎得惊世骇俗!”
      老子只想当个安静的路人甲!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奇葩?!

      我僵在原地,脸上的面具都仿佛因为内心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绿豆眼努力维持着呆滞,但瞳孔深处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合着极度惊悚和你TM在逗我的复杂情绪,差点就要冲破面具的封印。

      歪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这石破天惊的赞美和馈赠震得彻底失语,只能发出“嗬……嗬……” 的无意义气音。

      巷子口,墨熄似乎很满意我这副呆若木鸡的反应。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玉石相击,清越动听,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邪气。那朵妖艳的紫血曼陀罗在他指尖轻轻旋转,晨光下,花瓣边缘的深紫色泽仿佛流动的毒液。

      “怎么?”他往前踏了一步,玄色的衣袍下摆拂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无声无息,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不喜欢?”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委屈,紫瞳中的玩味却更浓,“这可是本座精心挑选的见面礼。”

      我被他这一步逼得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陈记估衣铺”那扇冰凉粗糙的木门板上。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完了!退路被堵死了!

      “我,我……” 老子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花,花……” 我惊恐地盯着他手里那朵滴着无形毒液的妖花,手指颤抖地指向它,又触电般缩回,仿佛那是什么洪荒猛兽,“毒,有毒!会死人的!”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毒?” 墨熄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怕什么?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就像……” 他紫瞳中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而炽热,如同盯住了猎物的毒蛇,“你这张独一无二的脸下,藏着的东西,不是更毒、更有趣么?”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了老子天灵盖上!

      他知道了?他看出什么了?!

      内心的惊涛骇浪瞬间掀起了万丈狂澜!之前所有的荒谬感和吐槽欲被这赤裸裸的试探瞬间冲散,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不行!必须稳住!人设不能崩!

      “脸下?” 我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绿豆眼里瞬间涌上被侮辱的悲愤和被吓坏的泪水(依旧靠演),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委屈,“我就长这样!天生的!爹妈给的!丑是我的错吗?你还要剥我的脸皮不成?呜呜,救命啊,有变态要剥人皮啊!”

      我扯开嗓子,用我能发出的最凄厉、最破音、最呆傻式惊恐的嗓门,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声音之尖利,穿透力之强,足以惊醒半条街的人!同时,身体还配合着极度恐惧地往下出溜,一副随时要吓晕过去的架势。

      这一嗓子,果然效果拔群!

      巷子口外,远远传来了早起行人的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剥人皮?这么凶残?快去看看!”

      墨熄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紫瞳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带着浓厚兴味的了然?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泼妇骂街式的方法应对。

      “啧。”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看着我这副撒泼打滚的丑态,眼中的玩味并未减少,反而像是发现了更有趣的玩具。

      “剥皮?” 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那多无趣?”

      他缓缓向前又踏了一步,距离我更近了!那股混合着冷冽暗香和无形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本座只是……” 他微微倾身,玄铁面具几乎要凑到我那张扭曲的丑脸上,紫瞳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牢牢锁住我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想瞧瞧,这张独一无二的面具下面……”

      他的手指,那只拈着剧毒曼陀罗的手,竟缓缓抬起,朝着我的脸颊伸了过来!

      目标直指我面具的边缘!

      “藏着怎样一张令人心醉神迷的脸?”

      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眼看就要触碰到面具与皮肤连接的、那最脆弱也最隐秘的胶合边缘!

      这一下,要是被他真碰到、甚至掀开一丝缝隙……

      老子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不能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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