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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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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那场闹剧终于散场,人潮嗡嗡地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脚印和空气里久久不散的汗味、尘土味,混杂着一点残留的、廉价的兴奋气息。
我,甄丑丑,顶着这张惊天地泣鬼神的丑脸,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棵倒霉的歪脖子老槐树下“爬”了起来。
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黏糊糊地贴着里衣,被傍晚微凉的穿堂风一激,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更要命的是,那两道目光——一道来自高台,温和却带着穿透力的审视(沈清昼)。
另一道来自角楼阴影,冰冷粘腻如同毒蛇缠绕(墨熄)——仿佛还残留在我皮肤上,挥之不去。
“此地不宜久留!” 我的内心疯狂拉响警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咸鱼的最高境界,就是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个屁都放不响的路人甲!”
我扯了扯身上那件灰扑扑、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努力把腰弯得更低,肩膀缩得更紧,让整个人看起来更猥琐、更不起眼,活像一颗被踩扁了的、沾满泥的土豆。
同时,绿豆眼努力放空,蜡笔小新眉耷拉着,塌鼻梁仿佛能吸进更多尘土,歪嘴撇向一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惊吓过度,生无可恋”。
迈开腿,我试图混入退场的人群洪流。
然而,大概是刚才那粒“神之一指”的瓜子壳给我加了点诡异的“知名度”,又或者是我这张脸实在过于“出众”,所过之处,人群居然……自动分开了一条缝!
如同摩西分开了红海。
只不过人家靠的是神杖,老子靠的是丑绝人寰。
“快看!就是那个丑八怪!把张少侠的剑都吓飞了的那个!” 一个尖细的声音毫不避讳地响起。
“啧啧,真是丑得……别具一格啊!”
“离远点离远点,看着就晦气,别沾了霉运!”
“……”
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针,扎在耳膜上。各种或鄙夷、或好奇、或纯粹看乐子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我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塞进□□里。
耻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我谢春秋当年是何等人物?叱咤风云,跺跺脚江湖都要抖三抖!
多少名门闺秀、魔教妖女哭着喊着要给我暖床!
如今……如今竟沦落到靠脸开路?!这他娘的比被人追着砍十条街还憋屈!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老子忍了两百年了,不差这一时!” 我一边在内心疯狂咆哮,一边把腰弯得更低,几乎要匍匐前进,同时加快了脚步,试图用速度甩开这些令人烦躁的围观。脚尖在泥地上蹭着,踢起一小溜尘土,姿势笨拙得连我自己都嫌弃——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一个又丑又怂又笨拙的呆瓜,就该是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挤出演武场大门,喧嚣声浪终于被厚重的门板隔断大半。
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被风吹干了。
天色已近黄昏,橘红色的夕照涂抹在青石铺就的长街上,给这座武林名城染上一层暖意,也暂时遮蔽了我这张引人注目的面具。
自由!久违的、属于咸鱼的自由空气!我贪婪地吸了一口,虽然里面混杂着马粪、炊烟和劣质脂粉的味道,但此刻闻起来,竟也格外香甜。
“完美开局!” 我暗自得意,“接下来,找个犄角旮旯的破客栈,弄点吃的,蒙头大睡三天三夜!让什么沈清昼、墨熄、武林大会统统见鬼去吧!老子的人生信条就是——苟住,躺平,混吃等死!”
理想很丰满,可惜现实往往喜欢在人得意忘形的时候,甩一个大耳刮子。
我刚沿着青石板路溜达了没几步,拐进一条相对僻静、弥漫着饭菜香气的巷子,一声凄厉得能刺破耳膜的哭嚎,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暮色里。
“哎哟喂!我的芦花啊!我的宝贝心肝儿啊!你怎么就丢了啊——!”
这嗓门,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能把屋顶瓦片都掀翻的悲怆。循声望去——
只见巷子中段,一个身材颇为敦实、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胖大娘,正拍着大腿,对着自家院门哭天抢地。
她身前围着三两个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安慰着,但显然收效甚微。
“王大娘,您别急啊,再好好找找?”
“是啊是啊,指不定跑哪个草垛里下蛋去了呢?”
“那是我留着下蛋给老头子补身子的芦花鸡啊!又肥又壮,毛色油亮,一天一个蛋,从不落空!这要是丢了,可要了我的老命咯——!”
王大娘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里透着真切的绝望。
老子脚步一顿,绿豆眼习惯性地瞟了过去。一只鸡?丢了?多大点事儿。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老子当年丢过价值连城的秘籍,丢过能号令三军的虎符,一只鸡?啧,凡人的烦恼。
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咸鱼准则,我目不斜视,准备从哭嚎现场旁边默默溜走。
脚步放得更轻,身子缩得更紧,努力降低存在感,完美融入墙角的阴影。
一步,两步,三步……
“哎!那位小哥!对!就是你!穿灰褂子那个!” 王大娘那带着哭腔、却异常精准的召唤,如同捕兽夹,“咔哒”一声,精准地夹住了我的脚脖。
不由浑身一僵,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绿豆眼里努力挤出一点茫然和怯懦,歪嘴动了动:“大、大娘……您叫我?”
王大娘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拨开围着的邻居,咚咚咚几步冲到我跟前。
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我这张脸扫描了一遍,大概是被丑得精神一震,哭声都顿了一瞬。
随即,那胖胖的手就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我灰扑扑的袖子!
“小哥!看你面生,不是这巷子里的人吧?正好!帮帮忙啊!” 她力气大得出奇,抓得我袖口紧绷,差点把我整个人拽个趔趄,“我家那只宝贝芦花鸡,晌午还在院子里溜达,一转眼就没了!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你眼神好,腿脚利索,帮我找找!就在这附近!肯定没跑远!”
我:“……” 眼神好?大娘您认真的吗?对着我这对绿豆眼?腿脚利索?我刚才那连滚带爬的姿势您没看见?内心弹幕瞬间刷屏:“老子眼神好个屁!老子只想回客栈躺平!腿脚利索?老子现在就想表演个当场抽筋给你瞧!”
“我、我……” 我试图装结巴,挤出惶恐的表情,努力想把手腕从她那铁钳般的手里抽出来,“大娘,我笨手笨脚的,眼神也不好,怕、怕帮倒忙……”
“哎哟!瞧你说的!”
王大娘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另一只手也拍了过来,重重地拍在我肩膀上,差点把我拍矮三寸,“一看小哥你就是个老实人!面善!心善!帮大娘找找,找到了,大娘给你煮俩鸡蛋!” 她不由分说,拽着我就往巷子深处走,“快!就在这片儿!院墙后面,草堆里,柴火垛子底下,都看看!”
面善?心善?我顶着这张脸?大娘您这不仅是眼神不好,简直是心盲啊!还有,俩鸡蛋?老子当年吃的都是天山雪莲炖的凤凰蛋!内心小人儿已经在疯狂捶地哀嚎:“老子只想当个安静的路人甲!怎么就摊上这破事儿了?
被迫营业!绝对的被迫营业!我像个提线木偶,被热心(且眼瞎)的王大娘半拖半拽地在巷子里穿梭。
时间流逝,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敦实矮胖,一个佝偻猥琐,画面充满了荒诞的喜感。邻居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当然是同情王大娘摊上我这么个帮手。
“芦花!芦花——!咯咯咯!快回来——!” 王大娘扯着嗓子,声音洪亮地呼唤着她的心肝宝贝。
我则被迫跟在后面,有气无力、干巴巴地模仿:“咯咯咯,芦花……” 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还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内心疯狂吐槽:一只鸡而已!老子当年在魔教总坛喊一嗓子,十万教众都得跪下!现在沦落到学鸡叫?耻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搜寻范围不断扩大,从王大娘自家院子后面,蔓延到了隔壁几户人家的墙根柴垛。暮色四合,光线越来越暗。王大娘的呼唤声也带上了更浓的哭腔和焦急。
“我的芦花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哟……”
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走到巷子尽头一片荒废小院外围的矮墙边时,我那双看破虚妄、洞察秋毫(但此刻必须装作高度近视)的绿豆眼,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
矮墙根下,一堆半人高的、散发着霉味的枯草垛后面,一抹极其鲜艳、油光水滑的尾羽,正随着某种规律微微抖动。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斑斓的棕红色羽毛格外显眼。
芦花鸡!肥硕的屁股正对着我们,脑袋埋在草垛里,不知在啄食什么小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风暴中心。
“在……在……” 老子心中一喜,差点脱口而出“在那儿!”。但“咸鱼雷达”瞬间发出最高警报!暴露?不存在的!老子现在是笨拙的甄丑丑!
电光火石之间,奥斯卡影帝附体!脸上瞬间切换成又惊又喜又带点傻气的表情,绿豆眼努力瞪大(虽然效果有限),指着草垛方向,用我能发出的最激动、最破音、最带着呆瓜人士独特的口音大叫:“鸡!大娘!鸡!在那里!草堆后面!”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和邀功的急切,成功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
效果拔群!
那只正专心致志啄虫子的肥硕芦花鸡,被我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它猛地一哆嗦,长长的脖子瞬间从草垛里拔了出来,绿豆大的鸡眼里充满了惊恐!
肥硕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极不相称的敏捷,翅膀“扑棱棱”一阵狂扇,带起漫天草屑和尘土,尖叫着“咯咯哒——!”就朝矮墙另一侧疯狂逃窜!
“哎哟!我的芦花!” 王大娘又惊又喜又急,也顾不上我了,拔腿就追,“别跑!回来!”
场面瞬间失控!
一只受惊过度、慌不择路的肥鸡,一个心急如焚、吨位十足的胖大娘,在狭窄的巷子里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的追逐戏码!尘土飞扬,鸡毛乱舞,王大娘的呼喊和芦花鸡的尖叫此起彼伏。
而我,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虽然本意只是想指出位置),此刻完美扮演了一个“好心办坏事、惊慌失措想弥补”的笨拙角色。
“啊!跑了!大娘!我、我帮你抓!” 我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焦急”。脚下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然是我自己“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
“哎哟喂——!” 一声惨绝人寰(且极其浮夸)的惊呼从我歪嘴里迸发出来。
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以一个极其狼狈、极其不雅观、极其符合我“笨拙废柴”人设的姿势,面朝下,朝着芦花鸡逃窜的方向——也就是那堵矮墙根下——狠狠地扑街摔去!
姿势之难看,动作之笨拙,简直能写进“碰瓷教学手册”的经典案例。
“砰!” 一声闷响。
尘土混合着枯草的味道猛地灌入鼻腔。脸颊隔着面具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虽然不疼,但视觉效果满分。我甚至能感觉到面具边缘的胶水都因为这剧烈的撞击而微微发颤。
“小哥!” 王大娘惊叫一声,顾不上鸡了,赶紧回头看我。
就在我扑街的瞬间,身体前冲的惯性带着我,如同一个失控的人形炮弹,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砸向了那只刚刚扑腾着翅膀、试图飞跃矮墙逃出生天的肥硕芦花鸡!
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精准,简直像是经过无数次精密计算。
那只可怜的鸡,刚刚跃起不到半尺,就被我这一记凶猛(且看似意外)的“饿虎扑食”,用我的肩膀和胳膊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它那脆弱的脖颈和一侧翅膀上!
“咯——!” 一声短促、凄厉、仿佛被掐断了脖子的鸡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尘土弥漫中,王大娘惊恐地捂住了嘴。
我“艰难”地抬起头,灰头土脸,面具上沾满了枯草和泥灰,歪嘴痛苦地咧着,绿豆眼里全是“摔懵了”的茫然。而我身下,那只刚才还生龙活虎、试图飞跃矮墙的肥硕芦花鸡,此刻……脖子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在一边,翅膀无力地摊开,圆溜溜的鸡眼失去了光彩,只有两条细腿还在微微抽搐。
死得透透的。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枯草垛的沙沙声,还有我“痛苦”的呻吟。
“哎哟……我的胳膊肘啊……我的波棱盖儿啊……我的腰间盘啊……都疼……” 我龇牙咧嘴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动作笨拙迟缓,充分展现了一个摔得七荤八素的倒霉蛋形象。
王大娘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猛地扑了过来,却不是扶我,而是一把抱起了那只脖子歪掉的、尚有余温的芦花鸡。
“我的芦花啊——!” 比刚才丢了鸡时更加悲怆、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了整条巷子。她抱着鸡尸,哭得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你怎么就……怎么就……我的命根子啊!下蛋的宝贝啊!”
我“艰难”地扶着墙,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佝偻着腰,捂着“剧痛”的胳膊肘,脸上混合着泥土、草屑和“极度愧疚”、“无地自容”的表情,对着哭天抢地的王大娘,声音颤抖,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对、对不起啊大娘……我……我太笨了……没站稳……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赔您鸡钱!我赔!”
我手忙脚乱地去掏我那干瘪瘪、只装着十几个铜板的破钱袋,动作慌乱又可怜。
王大娘的哭声顿住了。她抱着鸡尸,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看我那张写满“懊悔”和“笨拙”的丑脸,又看看我手里那几个可怜巴巴的铜板,再看看地上那只死得不能再死的芦花鸡……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那张胖脸上交替闪过:心疼、恼怒、无奈,最终,竟然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感激?
“唉……” 她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仿佛把半辈子的无奈都叹了出来。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和鼻涕,竟然反过来安慰起我来:“小哥啊……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大娘知道,你是好心,是想帮忙……” 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虽然……虽然芦花没了……但好歹……好歹没让它跑丢了,成了野猫野狗的食儿……这……这也算……也算找回来了吧……”
她看着手里的鸡尸,又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释然:“算了算了,这鸡……这鸡看着也肥,晚上就……就炖了吧。小哥,你也别自责了,大娘不怪你,真的。” 她甚至还拍了拍我沾满灰土的肩膀,“看你摔得这一身,快回去洗洗吧,啊?”
我:“……”差点当场石化裂开。这、这剧情走向不对啊?!老子失手(其实是精准计算)弄死了你的宝贝下蛋鸡,你不该抄起扫把追着我打三条街吗?这“好歹找回来了”、“不怪你”、“还安慰我”是个什么神展开?!
看着王大娘那带着泪痕、却努力对我挤出“慈祥”笑容的胖脸,看着她抱着鸡尸蹒跚离去的背影,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丑脸……难道还有让人变得宽宏大量、明察秋毫的附加效果?这届凡人的脑回路,老子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带着一身尘土、草屑和一肚子难以言喻的憋屈,我终于在暮色彻底吞没天光前,找到了一家位于城西犄角旮旯、门脸破败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悦来客栈”。
店小二看到我这张脸时,那表情精彩得能开染坊,从惊愕到嫌弃再到强装镇定,只用了零点五秒。不过看在几个铜板的份上,他还是捏着鼻子把我领到了后院最偏僻、紧挨着马棚的一间柴房……哦不,是客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牲口味和霉味,房顶还漏风。但对于一个只想当咸鱼的丑八怪来说,这简直是天堂!清净!没人打扰!完美!
胡乱啃了两个自带的硬邦邦的杂粮饼子,灌了几口凉水,我把自己摔在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硬得硌骨头的“床”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从身体到心灵。白天的闹剧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回放:沈清昼那穿透面具的“清澈眼神”评价,墨熄那毒蛇般粘腻的窥视目光,王大娘那令人窒息的“宽宏大量”……
“心累……比当年单挑魔教十八罗汉阵还累……” 我嘟囔着,扯过那床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薄被,蒙住了头,准备彻底放空自己,进入咸鱼梦乡。
然而,咸鱼的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它想躺平的时候,狠狠踹上几脚。
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窗外,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恶意的脚步声,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响了起来。
不止一个!至少三个!脚步虚浮,气息浑浊,绝非高手,但透着股下三滥的凶狠劲儿。
我的绿豆眼在黑暗中倏地睁开,睡意全无。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张开,清晰地捕捉到门外三道猥琐身影的轮廓和位置。
一个堵在门口,两个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我那扇破窗户底下。
“妈的,晦气!” 我内心暗骂一声,刚想翻个身继续睡,懒得搭理这些苍蝇。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窗户,竟然被人从外面用薄铁片悄无声息地撬开了!
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无声无息地翻了进来!动作倒是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惯偷的油滑。
紧接着,柴房那扇破木门也“哐当”一声被粗暴地踹开!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提着把豁口柴刀的大汉堵在门口。
另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手里玩着一把匕首的家伙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三人呈品字形,把我这小小的柴房围了个严实。
“哟呵!丑八怪,睡得挺香啊?” 那瘦高个用匕首的刀尖剔着牙,发出令人牙碜的“啧啧”声,斜睨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哥几个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他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 堵门的壮汉晃了晃手里的柴刀,刀锋在漏进来的月光下闪着寒光,配合着他脸上的横肉,威慑力十足。
翻窗进来的瘦小个子则一声不吭,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已经开始扫视我这间除了稻草就是灰尘的“豪华套房”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幅度极大,带着“惊恐”的颤抖,薄被滑落,露出我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灰褂子。
绿豆眼瞬间瞪得溜圆(虽然还是很小),蜡笔小新眉惊恐地挑起,歪嘴哆嗦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们……你们是谁?我……我没钱!真的没钱!”
老子一边“害怕”地往后缩,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摸我那干瘪的钱袋,动作慌乱得差点把钱袋掉地上,“就、就这几个铜板……都、都给你们!别、别杀我!”
我把那装着十几个铜板的破钱袋,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哆哆嗦嗦地扔到了地上,铜板叮当滚落。
瘦高个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铜板,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妈的,穷鬼!就这点子铜板,打发叫花子呢?”他眼神变得凶狠,匕首的刀尖指向我,“身上!衣服!都给老子扒了!看看藏着什么好东西没有!”
他显然不相信一个住这种破地方的人会只有这点钱,怀疑我藏私。
那壮汉狞笑着,提着柴刀就逼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朝我衣领抓来!
翻窗进来的瘦小个子也默契地堵住了我后退的空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短棍。
“啊——!别过来!”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被吓破了胆。
整个人如同被丢进油锅的虾米,猛地弹了起来!
“惊恐”之下,我“失去理智”,双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疯狂乱挥乱舞,身体也像喝醉了酒一样,毫无重心地左右摇摆、踉跄后退!
“滚开!滚开啊!” 我一边“尖叫”,一边“胡乱”挥舞着手臂,脚步踉跄着撞向旁边堆着的几捆干柴。
这看似完全失控的、濒临崩溃的挣扎,却蕴含着只有绝世高手才能把握的、妙到毫巅的精准!
就在那壮汉的爪子即将碰到我衣领的刹那——我“惊恐”挥舞的右手,手肘关节以一个极其刁钻、极其巧合的角度,如同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地向上、向外那么轻轻一“磕”!
动作幅度极小,混杂在剧烈的全身抖动中,快得如同幻觉。
“呃!”
一声短促的闷哼!
那气势汹汹扑来的壮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痛苦和茫然的怪异表情。
他抓向我衣领的那只手,如同被无形的钢针狠狠扎了一下,整条右臂猛地一麻一僵,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垂落下来!
连带半边身子都僵住了,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像个突然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僵在原地,只剩下眼珠子还能惊恐地转动。
“大、大哥?” 瘦高个和瘦小个子都懵了,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愣神的零点一秒!
我“踉跄后退”的脚步,“恰好”踩中了一根滚落在地的圆木柴!
“哎呀——!” 我再次发出一声浮夸的惊呼,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像个笨拙的陀螺,猛地朝着左侧、也就是那个手持匕首的瘦高个的方向,“惊慌失措”地旋转着撞了过去!
旋转过程中,我那“胡乱挥舞”的左手,如同被狂风吹动的柳条,看似毫无威胁,却在身体旋转的离心力带动下,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那根微微蜷起、看似无力的小指指尖,如同毒蜂的尾针——
在瘦高个完全无法反应、甚至根本没察觉的瞬间,快如闪电地在他右肋下某个极其隐蔽的穴位上,蜻蜓点水般一拂而过!
这力道嘛,足够让一头狂奔的野牛瞬间麻痹半个时辰了。
“噗!”
瘦高个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他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猛地砸中了肋下,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
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瘫跪在地,嘴巴大张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兔起鹘落!
从壮汉僵直,到瘦高个瘫跪,不过两三个呼吸间!
那个翻窗进来的瘦小个子彻底吓傻了!他看着瞬间失去战斗力的两个同伙——
一个僵如木雕,一个瘫如烂泥!
又看看我这个还在原地“惊恐”地喘着粗气、瑟瑟发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的丑八怪……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鬼……鬼啊!有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手里的短棍都扔了,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撞开僵直的壮汉(壮汉被撞得晃了晃,依旧动弹不得),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便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里,只留下一串仓皇远去的脚步声……
柴房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装的),地上瘫着的瘦高个“嗬嗬”的抽气声,还有僵在门口、眼神惊恐绝望的壮汉。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绿豆眼扫过地上的两个“废物”,又看看门口,歪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笑容:
“跑、跑了?吓死我了……真、真是老天保佑……” 老子一边嘟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瘫着的瘦高个,又“心有余悸”地避开门口僵直的壮汉,仿佛他们是两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
走到门外,甚至还“体贴”地(其实是怕他们缓过来找麻烦)把那扇被踹坏的门板,象征性地、歪歪斜斜地往门框上“靠”了靠,勉强算是关上了。
至于里面那两个什么时候能恢复行动能力?关老子屁事!老子现在只想睡觉!
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准备溜达回我那散发着马粪清香的“豪华套房”,继续我的咸鱼大业。
心说,搞定!轻松加愉快!看来这届的毛贼们也不行啊!
然而,事实证明,今晚的霉运,或者说,这丑脸带来的“吸睛”体质,似乎并没有结束。
我刚走出客栈那破败的后院,踏入外面相对宽阔些的街道,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片刻的“自由”空气……
“站住!”
“前面那个!丑八怪!说的就是你!”
几声厉喝如同惊雷,陡然在寂静的街道上炸响!伴随着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大约七八人的城防巡逻队,如同神兵天降,瞬间从街角转了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式皮甲,腰挎长刀,手持火把,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严肃、甚至带着点紧张的脸庞。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方正、留着短须的小队长,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老子是什么洪水猛兽。
脚步猛地顿住,绿豆眼茫然地眨了眨,歪嘴微微张开,露出一副“又怎么了”的无辜(且不耐烦)表情。
“深夜鬼祟出行,形迹可疑!还生得如此……如此有碍观瞻!”
那小队长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那张丑脸和一身尘土、补丁的灰褂子上来回扫视,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强烈的怀疑和厌恶,“说!是不是魔教派来的探子?想趁夜打探城中消息?”
我:“……” 魔教探子?就因为我丑?还“有碍观瞻”?老子丑犯法了?!
内心已经掀桌了:“这他娘的还有完没完?!老子就想睡个觉!招谁惹谁了?!丑也是罪吗?!魔教探子?魔教要真派个我这么丑的探子,他们教主脑子得被门夹成什么样?!”
“官、官爷……冤枉啊!” 我立刻切换成苦瓜脸,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努力扮演一个胆小怕事、被吓破胆的呆瓜,“小、小的就是城西悦来客栈的住客……刚、刚被贼人打劫了……吓、吓坏了,出来透口气……小的良民!大大的良民啊!不是什么探子!” 我一边说,一边还“害怕”地指了指客栈后院的方向。
“打劫?” 小队长眼神更加狐疑,显然不信我这套说辞。他手一挥,“搜!给我仔细搜身!看有没有魔教的信物!”
两个年轻士兵应声上前,脸上带着嫌恶和紧张,伸手就朝我抓来。
我内心警铃大作!搜身?那还得了!老子身上虽然没啥值钱东西,但要是被他们粗手粗脚地把面具边缘蹭开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不行!绝对不行!
就在那两个士兵的手即将碰到我肩膀的瞬间,我猛地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极其“惊恐”的表情,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其实是护住脸),声音尖利:“官爷!别!小的……小的有皮肤病!会传染的!碰不得啊!”
同时,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故意用沾满灰土的手,在自己麻子脸上“痒痒”似的抓挠了两下。
“皮肤病?传染?” 那两个士兵果然被唬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嫌恶之色更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小队长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在我那张抓挠过后似乎更显“狰狞”的麻子脸上扫过,又看看我那身破衣烂衫,似乎也有些犹豫。
就在这僵持的当口——
“且慢。”
一个清朗、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空气,在街道上响起。
这声音……我心头猛地一跳!绿豆眼瞬间瞪大了一丝,循声望去。
只见街道另一头,月光与远处灯火交织的光影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快步走来。云水蓝的锦袍在夜风中衣袂微扬,步履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天生的领导者气度。
正是新任武林盟主——沈清昼!
这人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稳、一看就是好手的护卫。
他显然刚从某个重要场合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处理公务后的疲惫,但那双星目依旧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看向这边。
“沈、沈盟主!” 巡逻小队的小队长和士兵们一见来人,立刻肃然起敬,齐刷刷躬身行礼,脸上露出恭敬之色。
沈清昼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们,直接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依旧平静,如同深潭,但似乎……比白天在演武场时,多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我那张“惊恐”抓挠过的丑脸上。
“怎么回事?” 他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小队长连忙上前一步,抱拳回禀:“回禀盟主!属下等巡夜至此,发现此人形迹鬼祟,相貌……呃……奇特,深夜独行,疑是魔教探子,正欲搜查盘问!”
“魔教探子?” 沈清昼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平静的视线仿佛带着重量。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老子心头一紧,赶紧抓住机会,用我能发出的最可怜、最委屈、最呆蠢的声音哭诉:“盟主大人明鉴啊!小的冤枉!小的就是个投宿的穷苦人!刚在客栈里被三个贼人打劫了!吓破了胆,这才出来透口气……小的真的不是探子啊!您看小的这模样……魔教哪能要小的这样的啊?”
我一边说,一边努力挤出几滴不存在的眼泪(可惜面具太厚,效果不佳),还把刚才被王大娘拽过的、沾着点鸡毛的袖子展示给他看,增加“悲苦”效果。
沈清昼的目光在我那沾着鸡毛的袖口和满是泥土的衣襟上扫过,又看了看我那张写满“惊恐”和“委屈”的丑脸(至少我演得很努力)。那紧蹙的眉头,竟然又缓缓地……舒展了一丝丝?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街道上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巡逻士兵们都紧张地看着他,等待裁决。
终于,沈清昼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此人衣着褴褛,形容狼狈,身上确有争斗痕迹(指鸡毛和灰土),且……”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眼神虽惊惶,却并无奸邪之气。魔教探子,当不至于……如此。”
他对着那小队长道:“放他回去吧。城中宵禁将近,莫要再惊扰百姓。”
“是!盟主!” 小队长虽仍有疑虑,但对沈清昼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违抗,立刻挥手让士兵让开道路。
我如蒙大赦,绿豆眼里挤出“感激涕零”的光芒(虽然可能看着像眼屎),对着沈清昼的方向连连作揖:“谢盟主大人!谢盟主大人明察秋毫!小的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说完,我立刻转身,迈开我那“笨拙”的步子,一溜烟地朝着悦来客栈的后院小门跑去,速度快得几乎要带起一阵风,生怕再节外生枝。
沈清昼站在原地,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看着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客栈小门后,久久未动。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护卫,忍不住低声道:“盟主,此人确实形迹可疑,尤其那张脸……丑得……太过刻意。您为何……”
沈清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破旧小门上,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和清冷的月色。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和……兴趣?
“脸,是丑。” 他承认道,语气平淡,“但那双眼睛,在惊惶之下,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清澈和……疲惫?”
他微微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个奇怪的念头,但最终还是补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
“此人……笨拙可怜,却又似乎……有点意思。不像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