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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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御史第。
“有人要见你，太后的人。”小蔻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好，知道了。”谢既搁下手中的书卷，离榻起身。
烛火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拉长。
行至铜镜前，将方才散下的发丝重新束起，随后他拉开抽屉。
抽屉躺着许多发簪，金的、银的、木的，琳琅满目。
他随手抽出一只素银簪，对着镜子整整齐齐地插在发间，又仔细地理了理衣襟，推门走了出去。
小蔻正坐在大厅中一个角落的小桌子旁，托着腮，一块一块地往嘴中丢着糕点，这是她最爱吃的茯苓糕。
可她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那糕点的碎渣也细细密密地粘在嘴角。
见谢既出来，她也不抬眼，还是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糕点，嘟嘟囔囔道：“在门口等着呢，没让进来。”
“好。”
“还是被她知道了？”小蔻难得抬眼瞥了他一下。
“应该吧。”谢既温和地笑了笑。
“还笑得出来.......”小蔻翻了个白眼，声如蚊虫。
“走了。”谢既推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又顿住，夜风裹着凉意闯入屋内。
他回头说道，“不必等我，你先睡吧。”
“知道。”小蔻又低下头，咬了一口糕点，没再瞧他。
谢既推门而出，夜色如墨，似是要将他吞没。
一辆玄色马车立在阶下，车前悬挂的宫灯亮着微弱的光。
一个穿着蓝色官袍，太监模样的人在马车旁候着，见谢既出来，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谢大人，太后有请，随咱家走一趟吧。”
谢既回了那太监一个微笑，“多谢公公，有劳了。”语罢，便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地碾过青石板路，载着谢大人缓缓向皇宫内驶去 。
特意绕开走小路，竟还是被发现了。
谢既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扶着额。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晏将军一脸愤怒提着刀架在他脖子的身影。
唉......
谢既长叹一声。
真真是，两边都没讨着好处。
马车驶进高大的宫门，速度渐缓。
谢既伸手掀开车帘，两旁耸立的巍峨的朱红宫墙紧紧逼仄着马车。
像一个巨笼。
令人窒息。
谢既靠回车厢上，阖上双眼，指尖轻掐掌心，强压着心中翻涌而来的烦闷。
马车不停向前行驶着，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太监的尖细嗓音自车外传来。
“谢大人，我们到了。”
谢既拧了拧眉，脸上又浮现出浅笑，从容下车。
眼前正是太后的建章宫。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太监在前方引着路，谢既深吸一口气，踏入殿门。
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那女人身着乌金云袖长衫，面容姣好，一双上扬的丹凤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既，眼神锐利如刀，不怒自威。
她身旁站着许多官员，如同泥塑般，鸦雀无声。
见谢既进殿，都同时偏过头去，望着那谢大人。
那些目光中有猜忌、有审视、甚至还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
“谢大人来了？赐座。”女人开口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她便是太后。
谢既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坐在殿中唯一空着的椅子上。
“谢大人，臣听说昭光郡刚被西夷所占，而谢大人方才才从那处回来吧，不知大人对此，可有何说辞？”
太后身旁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官员开口，此人是中书侍郎，丰炎熙。
他眉头皱起，盯着谢既。
“丰大人，微臣身为御史大夫，监察军情，职责所在。”谢既不卑不亢，迎上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平稳，回答道。
“职责所在？”丰炎熙提高了音量，“可，为何偏偏是在昭光郡，昭光郡又刚好被屠，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谢大人未免也太’及时’了。”
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死死扼住了谢既的喉咙。
“丰大人所言，微臣...也说不明白。”谢既叹了口气，轻声道。
殿中陷入了安静。
“好了，时辰已晚，诸位都请回吧。”短暂的静默后，太后发话道，“昭光沦陷，本宫也十分痛心。此事本宫定会彻查，给朝廷、给诸位一个交代。”。
“谢太后——臣等告退。”官员们一齐向太后行了礼，退出殿中。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隐于夜色之中。
“谢大人留步。”太后叫住了准备跟在那些官员身后离开的谢既。
谢既的脚步顿住。
终究避不过了。
谢既唇角扯出一个笑容，回头望向太后。
“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宫中燃着的熏香令人头昏脑胀。
太后嘴角微扬，轻抬了抬染着蔻丹的手指，一旁侍立的宫女立刻会意，取来一个棋盘。
黑白二子置于桌上，太后自顾自地说道：“谢大人，陪本宫下一盘棋吧。”
“遵命。”谢既还是带着那温和的笑走上前去，在太后对面落座。
黑子先行，太后未加思索将棋下在棋盘正中央，天元之位。
“谢大人，本宫明白你的为人，此事我会还大人一个清白。”
谢既挑了挑眉，手指轻捻着棋子。
白子落下，紧贴着那黑子。
“谢娘娘明鉴。”
“不过。”太后并未理会那白子的位置，反而将棋下在角落。
“本宫还是想提醒谢大人一句，大人其实不必趟那些浑水，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举。”
“臣明白。”谢既目光落在棋盘上，斟酌着，仍将棋落在第一颗白子旁。
“身逢乱世，身如浮萍，臣未尝不想独善其身，可终究事与愿违，身不由己。”
太后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落子向那白子包围过去，杀意隐现。
“何来的事与愿违？谢大人安安静静地做着御史大夫就好，万人之上，有谁敢违？”
“谨听娘娘教诲。”
“谢大人若再做得多些，走得远些，本宫恐也回天乏术了。”
“是。”
黑子步步紧逼，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太后轻轻揉了揉额角，又落下一子。
“罢了，本宫乏了，谢大人早些回去吧。”
“微臣告退。”谢既作了一礼，低头扫了一眼未下完的棋局。
黑子狰狞，犹如一张无形大网包围着白子。
已是死局。
谢既步出建章宫，沉重的宫门在身后合上，先前那太监还一直候在门口。
谢既上了马车，回到了御史第。
刚进入府中，只见小蔻抱膝坐在院中的回廊里，专心看着池中的游鱼。
听到谢既的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淡淡地说道：“活着回来了？她没把你怎么样？”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虎符在我手里，她不敢轻举妄动。”谢既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廊板冰凉。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还去找他吗？”
“我已经被盯上了，这段时间还是安分点为好。”谢既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寒玉关有我的眼线，不会出什么大事，何况我还有虎符。”
“哦，随你。”小蔻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她利落地跳下回廊，朝屋中走去，“夜深了，我先睡了。”
回廊中只剩谢既一人独坐着。
月光如水，拂在他身上。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
小蔻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傻子。
傻得不能再傻。
晏将军此刻，应该是恨透了他吧。
他目光落回池中游鱼，那些鱼儿欢快地游着，悠然摆尾，看似自由，可终究一生都被困于方寸池中之水中。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①
罢了，不想也罢。
谢既也转身走入房中，他取下发簪，整整齐齐地放回抽屉里。
早些歇息吧。
谢既躺在床上，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翌日清晨，谢既刚起床，才穿戴整齐，正系上最后一根衣带，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小蔻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寒玉关的眼线来信了。”
谢既走出屋外，从小蔻手中接过信鸽，取下信鸽脚上绑着的密信。
【谢大人，关外二十里发现西夷营地，似是有攻关之意。】
他们真是坐不住啊，这么快就行动了。
谢既想着，回到房中，取出床头暗格中的虎符，递给了小蔻。
“去军营里拨五百精兵过来，务必隐秘，要信得过的。”
“明白。”
小蔻拿着虎符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小蔻快步返回，她将虎符还给谢既
“人挑好了，都是先前用过的人，在营中候着。”
“好，替我备马。”谢既吩咐道。
“你也要去？”小蔻语气有些波动，似是意外。
这可与他昨晚所说的安分可不一样。
谢既仔细地擦拭着手中长剑，随后将剑系在腰间。
“自然。”
“什么时候走？”小蔻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
“即刻出发。”谢既徒手将头发一把拢起，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一改他平时的温和模样。
小蔻沉默地看着他，就在他转身欲走时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这回...总该告诉他了吧。”
“可能吧，事到如今......”
谢既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我尽量。”
小蔻没再言语，只是幽幽地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
——我、不、相、信
谢既转身出去，马尾在脑后甩起。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晏将军，你这次可要撑住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对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