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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凶手 ...

  •   时节流转,长夏已过。昨日晨时的空濛小雨渐渐变为后半夜的狂风暴雨,劲风大力摇拽庭中巨树,在一片树叶被吹落的“沙沙声”里,寒秋一夜取代热夏。

      昨日钦天监观天象有异,满天不详黑云如兵临城下,笼罩在洛京上空,低沉的天空雷电交加,倾雨如注。

      积水没过池中红石,此乃水祸迹象,钦天监当夜便上报。
      圣上体恤百官,特遣金吾卫广而告之明日罢朝。

      一连多日不眠不休,云也今夜本想舒舒服服睡个觉。可窗外风声太吵,她睡不着,心中惦念起案子。

      白日贴于县府衙前的假血书遭官府辟谣,那她手上的这份一面之辞又要如何成为那男人身份和惨遭毒手的罪证之一。

      若赵煜礼上奏劾疏顺利,得圣恩尽早一查林川,那便能证实王家与官府勾结,查到遇害者的身份与动机,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但她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心。这一切听起来太顺利了,可细想它发生的前提是,朝中既要有圣明的君主,还要有廉洁奉公的大臣们。

      若此行不顺利,便只能等待明年春日的十道巡按。

      可若待明年再查,又与那日朝堂双簧中书令所言的折中之法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怕不是连蛛丝马迹都要毁掉。

      也不知赵煜礼那边顺利与否?

      她下值时,他还未归,也不知今夜雨那么大,他到家了吗?

      心中愁绪万千,云也一夜睡不安稳。
      晨时雨停,天光熹微,她早早醒了要善渊安排马车送她去宫中。

      车声辘辘,路过赵府门前,她撩起布帘往窗外看去。

      门庭冷落,车马稀疏,赵煜礼竟是一夜未归。

      不多时,马车渐慢,最后稳稳停在宫外。云也见四下无人,纵身跳下车,告别善渊。

      她独自一人往前走,临近御史台,便瞧见兰苏提着一个包袱匆忙走着,连忙追上去。

      “兰大人!我有事相问!”

      兰苏闻言回头,见是云也,便驻地待她奔来。

      云也时刻牢记自己佯装的是病弱书生,人前自会收起那副矫健的身手,演出一副跑起来慢吞吞却又苦劳十足的模样。

      云也气喘吁吁:“兰大人!”

      “中丞大人现在可在正堂?我有事求见。”

      兰苏知她所求何事,回道:“齐大人若是为昨日劾书的事前来,那便不必见大人了,昨日朝中几位权臣收到旨意紧急前往政事堂一叙,为的便是林川,诸位大人最后认定是户籍出了差错,便由户部尚书遣户部侍郎往林州一查。”

      云也怔在原地。这是何意?

      “这是大人要我同你说的,碰巧遇上,倒也省下我去察院寻你的功夫。”
      “他还说,今日不必呈文章与他,大人下值了便回去休息吧。”

      兰苏告辞离去,“我还要给大人送衣裳,先失陪了。”

      云也漫不经心往察院走去,心中思忖方才的话。

      户部侍郎前去林川,并非由御史台接管此事,其中便在于诸位认定是户籍异常,可三年前那场天灾方才怎么没个消息?

      赈灾银两数对不上,圣上知悉后理应派遣御史台去查。可为何目前杳无声息?为何无人提出异议?

      户部侍郎又是何人也?貌似姓闻人?

      云也止不住胡思乱想,最后竟疑心起昨夜那场雨。
      昨夜遣人送信不早朝真是因为那场雨吗?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方到察院,云也便想下值。她寻不得赵煜礼,总能寻沈云峥相问。

      但下值是不可能的。今日她的上官李然一改往日闲散,早早到察院来。

      李然见云也来了,招手让她跟上自己,一边自言自语倒苦水:“哎呦,怎么就到秋分了,又是一年中最忙的日子,中秋快些来。”

      “你随我先去案库房将卷宗抱来。”

      云也闻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一路上频频望向步履匆匆,身手矫健,恨不得拔足狂奔的李然,终于忍不住问:“大人,我们接下来是忙得平日做活也要用跑的吗?”

      “那可不。巡按使回来了,咱们就要批新卷宗查漏补缺了,最近都忙。”

      “你看我今日为何这么早来?不就是要给咱俩抢些简单的活儿。”

      李然鄙夷回望一眼佯装病弱走得气喘吁吁的云也,提醒道:“齐大人虽说年轻,但还是要学会养生啊,我家夫人每日准备红枣枸杞要我泡茶,你看我跑得就比你快。大人可别还未娶妻生子就伤了身体。”

      云也:……

      到了案库房,李然照例先挑走最轻松的工作。

      “梁大人,烦请将巡按使呈上的各州户籍的卷宗交予我。”

      姓梁的主薄挠了挠头,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昨夜中丞大人亲临库案房告知小官,切不可将州府的宗卷拆分。”

      李然大脑一瞬空茫,对着眼前的卷宗犯起难来。

      云也闻言,上前便问:“梁大人,林川的卷宗可还在?”

      李然上前挤开云也,赔笑道:“我们不要这个。”
      转头变脸,气得胡子直吹问道:“你问那个烫手山芋干甚哪?”

      “两位,昨夜中丞大人已来取走,闻说林川有大事。”

      云也了然,不再纠结,随意挑走凉州与燕北的卷宗便回去。

      方在屋内看了大半日,云也脖子有些酸,抬起头随意转转,瞥见身旁上官的位置已经人走茶凉,李然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跑了。

      云也索性也站起身,打算今日便看到这。
      她还要出宫一趟,昨夜本是打算今日去县府看看那落石案处理得如何。

      县府衙前一如既往人来人往,距离那场落石案快要过去三日,血书一事余下的风波确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坊间都在唱沈云峥编的小曲儿,三岁小儿轻轻哼出几句,最后扯着大人的衣袖问是真是假,大人们便顺水推舟聊起那封血书的真假。

      云也顺路买完点心,便听见身后人群躁动。

      “听说了吗,昨日那个贴血书的人抓到了。”
      “呀,这都能抓到。所以那血书是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人在集市中心那问刑呢,要不要去看看?”
      “走走走!”

      云也神色凝重,一颗心上不来下不去。
      那人要是供出沈云峥可怎么办?

      她随着人群往前涌动,想去一探究竟。

      当见到集市中心一个被麻绳捆紧的壮男,她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高估他们了。
      下一秒她又感到酸涩。

      他们这是找了个替罪羊,好证明说是假的。

      手执铁鞭的金吾卫厉声喝道:“谁让你贴的?”

      “大人饶命啊!没有谁,是我自己写着玩的。红是落旧的朱砂,通篇都是我仿别人文章写的。”

      “诸位可都听见了吧,这贼人胡乱张贴,挑衅官威,藐视王法,闹得满城风雨,今日金吾卫便以三大鞭作惩,万望诸位莫要效仿。”

      云也退出人群。她已经不太在乎这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杀鸡儆猴的假戏。
      今夜过后,只怕大家都不敢提起。

      她继续往福兴县府走去,远远瞧见躲在寻欢台许久的王家二少,正被少尹万木苍羁押进府衙。

      万木苍也看见了她,与她打了个招呼,声音温润含笑:“齐大人可是来稽查万某办差?”

      “大人说笑”,云也快步向他走去,“不过本官确实是为此案而来。”

      “我呸,你们快给老子放了!你们凭什么捉我!我跟这破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木苍抬手捂住王家二少的嘴,对云也温和发出邀请:“我今日去寻欢台将这位东家‘请来’,齐大人可要和本官一同讯问?”

      那人转而对云也怒目而视,碍于说不出话,一双眼睛气得通红。

      “好啊。”正中她意。

      朱红大门敞开,金黄的日光争先涌进公堂,满室生辉,照彻最上方的牌匾——“明镜高悬”。

      水火棍混着长长的调子响过后,这场问话便有专人记录,他的一行一言或许会成为日后的铁证。

      万木苍登上高位,声音冷冽:
      “姓名?”

      歪歪扭扭跪伏在台下的男人回道:“王鑫。”

      “那日货船靠岸的时辰与距离事发相隔仅有半刻钟,你当时在何处?”

      “不记得了,大概是去寻欢台的路上。船上有人看着,我何必留在那处?”

      “你与文村可有过节?”

      “大官,我平日就爱寻欢作乐,他们都管我叫纨绔、二世祖,我什么都不会,能有什么过节?”

      万木苍一针见血追问:“出事者乃是文村人,你这批汉白玉的便是从他们那处开采。你说不知道?你一问三不知想要隐瞒,是在勇气可嘉,那不若先去为京中的刑具开开刃?”

      王鑫却是装起傻来:“什么文村?那不是假消息吗?我哪知道这人是谁,他心甘情愿上船运石那我便赏他一份工。要我说,此人来历不明,登船就是为了借船偷渡,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云也置身公堂之外,不得随意行动,否则她真相上前去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跪在地上那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笃定他们无法给自己定罪,真实看得她火气蹭蹭往上冒。

      “所以你承认船是从虞山临水处,方圆百里只有文村的贵水码头出发?”

      “没错,运石费力,我找个近点的码头省功夫,那如何?”

      云也在台外暗暗替他回答:不如何,大概就是亲口承认了那人有极大可能是文村人。
      虞山以北是文村,临水,贵水码头是文村为运石所建,而山脉往南绵延不绝,村子分布零星,大多采用一种自制吊塔往下层层运输岩石,走陆路,极难运送完整大块的巨石,故此临水的文村成了香饽饽。

      万木苍直接招来自己的亲信,“去调取文村的户籍卷宗,查文村有有无叫文山的人,若查到,便发通缉令,遣人去林川寻他的家人。”

      那人方离开公堂不过一炷香,忽而又领着个瘦小的男人回来。

      “大人,此人自言知道谁是凶手。”

      此话一出,所有人骇然。这东家嘴里还没敲出几句话,便有人说知道凶手是谁。

      云也被吓了一跳,转而去瞧那人。

      却见此人蓬头垢面,身上受了些轻伤,枯瘦的面上是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灰败,如同行将就木的活死人,全无对生的希望。

      “我知道谁是凶手。”

      “那日凶手先捅穿人心,再将其放在石下砸得稀烂。而一切都出于私人恩怨。”
      “我如此清楚,是因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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