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现实》一个拥抱需要多少钱

8、遗憾

　　星羽集团地下三层的休息室，总比别处多些旧物件。
　　艾格尼丝的修女服搭在椅背上，旁边放着个磨得发亮的银十字架——那是她生前在孤儿院带的，1943年冬天，德军轰炸时，她把最后一个孩子推进防空洞，自己被埋在废墟里。
　　此刻她正对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那所孤儿院的现任院长发来的照片：孩子们在草坪上跑，穿得暖暖的，脸上沾着蛋糕奶油。
　　“他们说，每年冬天都会给我立个小牌子。”艾格尼丝摸着十字架，声音轻得像羽毛，“其实不用的，我现在能看见，就够了。”
　　她属于“留下”的那类，白天在星轨的公益部门整理旧档案，晚上跟着里昂巡逻。
　　晚晴坐在窗边，手里转着支钢笔。
　　1927年，她在女子中学教国文，军阀抓学生时，她把教案换成了学生名单，自己引开追兵，中弹倒在巷子里。
　　现在她住的老城区，离当年的中学只隔三条街。
　　白天她在星羽的动画部做历史顾问，帮阿Ken画民国背景和人物设定；晚上执行任务，总绕去中学门口站一会儿，看学生们背着书包出来，校服领口的红领巾晃得像团火。
　　“上周遇到只‘执念’，附在旧校舍的黑板上。”晚晴给钢笔灌墨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它总重复‘快跑’，我没杀它，只是写了一封信，烧给它了。”
　　晨光从窗缝溜进来，照见她旗袍上绣的玉兰花，和工装裤的裤脚叠在一起，像两个时代的影子轻轻碰了碰。
　　老赵蹲在角落擦扳手，他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洞。
　　1987年，工厂锅炉爆炸，他把三个年轻工友推出安全门，自己被气浪掀翻。现在他每周回趟老家，给当年救下的老张的儿子修农机。
　　那小伙子总喊他“赵叔”，塞给他刚蒸的馒头，说“我爸总念叨，要不是你，我早没爹了”。
　　“昨晚修武器时，发现淬梦尘的火候，跟打铁时淬钢水一个理。”老赵把扳手擦得锃亮，这玩意儿现在既能拧机甲模型的螺丝，也能敲碎低阶怪物的骨甲，“那小子想跟我学打铁，我说‘学好数理化’，他居然还不乐意。”
　　说这话时，他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
　　阿哲趴在桌上补觉，键盘旁扔着半块面包。
　　现在他还在星羽的市场部做PPT，白天跟客户扯“品牌调性”，晚上拎着改装过的公文包，在写字楼巡逻。
　　“昨晚在28楼撞见只‘倦兽’，附在打印机上，把所有人的加班文件都打成了空白。”
　　阿哲打了个哈欠，往咖啡里加了三勺糖，“我跟它聊了聊KPI，它居然自己化成烟了，当时它还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大概是被工作的残酷吓跑的。”
　　晓晓背着书包冲进休息室时，校服领口还别着卡通小鸟徽章。
　　去年夏天，她在河边救落水的同学，自己没上来。
　　现在她还在原来的中学上学，书包侧袋里装着压缩成橡皮大小的短刃，作业本里夹着林风给的任务清单。
　　“今天有数学测验！”她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掏出课本，“昨晚处理那只‘惑童’时，差点迟到，鬼才知道它居然会变成长薯条骗小学生？！？！太幼稚了！”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当年被她救的同学发来的：“晓晓，测验加油，我占了前排的位置给你放了瓶可乐！”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安平抱着堆棉花糖进来，身后跟着林风。“听说艾格尼丝姐的孤儿院要扩建？”
　　安平把棉花糖往桌上一放：“我让灵均查了旧档案，当年埋你的那块地基下，有颗梦尘，挖出来可以送去祝福！”
　　艾格尼丝抬眼，十字架在晨光里闪了闪，没说话，只是把平板里的照片又放大了些。
　　林风分发新任务：“晚晴负责老城区的旧物馆，最近有‘忆魂’波动；老赵去汽修厂盯梢，那里的废铁堆里检测出能量反应；阿哲今晚加完班，顺带清一下金融街的‘贪噬’；晓晓……”
　　他看了眼腕表，“你先去考试，放学后来总部领新装备。”
　　没人说“遗憾”。
　　他们的工装口袋里，除了武器和任务卡，总塞着点别的：艾格尼丝的十字架刻着孩子们的名字，晚晴的钢笔吸着当年学生送的墨水，老赵的扳手缠着工友织的防滑带，阿哲的公文包内侧贴着母亲给的平安符，晓晓的书包里永远有同学塞的零食。
　　执行任务时，他们是星羽的使徒，穿着工装在夜色里穿梭，刀刃淬着梦尘，守护千万家的美梦。
　　可转身回到人间，他们是修女、教师、铁匠、社畜、学生……，他们揣着没来得及做完的事，爱着没来得及告别的人。
　　安平啃着棉花糖，看着他们各自忙碌的身影，突然撞了撞林风的胳膊：“你说，他们算不算……用另一种方式，把没跑完的路，接着跑完了？”
　　林风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任务坐标，那里离艾格尼丝的孤儿院、晚晴的中学、老赵的老家、阿哲的写字楼、晓晓的学校，都很近。
　　他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划过那些坐标，像在抚摸一串被时光擦亮的星辰。
　　那些生前没说完的“别怕”，没做完的“我护你”，总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此刻，休息室的窗台上，晓晓的可乐瓶被阳光晒得发烫，瓶身上的水珠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