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河砂

14、第 14 章

　　高二刚开始没多久，老严就抱着数学教材神神叨叨地念着：“高二喽，我们的进度已经是全年段最慢了！你们总不能指望高三还在学知识吧？那是复习用的！”说一半又拿着戒尺敲了几下黑板：“都抬起头来看黑板啊，一个个晚上都去抓老鼠了？真是的，困成这样，想睡觉自己去后面站！”

　　刘白光荣地打起了瞌睡。

　　上一秒还睁着眼听课，眼睛一眨，突然失去了意识，醒来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林青茗喊过她几次，喊完不到五分钟又开始小鸡啄米。班长忍无可忍，往她嘴里塞了颗荷氏午夜风暴薄荷糖。

　　随后林青茗绝望地发现，刘白就算含着薄荷糖也能边流口水边睡觉，很难说她是不是抓走了全市的耗子。

　　经过半节课的努力，林青茗彻底放弃了。

　　她打起精神自己听课，争取完全融会贯通，然后把这些要命的知识塞进刘白脑子里。

　　第二节课，刘白还是没醒。

　　林青茗突然想把李雯心抓回来，问问她怎么喊醒刘白的。但她随即悲痛地想通了，这两个人只会狼狈为奸一起睡到宇宙毁灭。

　　上了一早上课，林青茗收获了知识，而刘白收获了超高质量睡眠。

　　刘白：“不好说，这应该叫昏迷。”

　　“………”

　　林青茗用力拍了下她的脑袋，恶狠狠道：“写题！”

　　刘白惊恐地瞪大眼睛：“下课啊喂！”

　　“嗯？”

　　“好嘞奴才这就去。”

　　……

　　午休时刻，刘白身为住宿生没有回宿舍，趴在教室就开始昏睡。

　　林青茗也没有回家，但她没申请住宿。在饭店里吃过饭，她给傅希羽打了电话：“姐，是我。”

　　傅希羽的声音还很精神，似乎快熬穿了。她说：“真会挑时候，我赶ddl呢，否则你别想找到我人。”

　　“……不赶你也熬夜吧。”林青茗无语道。

　　“”嘿嘿，你懂我。”傅希羽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思路瞧着完全没被电话打扰，“说说看吧，有什么需要姐姐大人帮忙？”

　　林青茗没了声音，她犹豫半天，傅希羽那头的键盘声就停了。

　　她似乎关上了电脑，找了个僻静地方，背景里微弱的人声也消失了。

　　傅希羽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姐，你能不能和我学校联系一下，帮我申请住宿？”林青茗说。

　　电话那头顿了顿，很快就语气自然地回复道：“交给我吧，一会我给你打点钱，买两床像样的被子。”

　　手机提示弹窗瞬间就滑出来，那是一个对高中生来说过于富裕的金额。

　　林青茗急道：“希羽姐，不需要这么——”

　　“要的。”傅希羽认真说，“小青茗，我也是你那个年纪过来的。我现在已经长成了让自己满意的大人，不需要再为了经济问题担惊受怕。你也不要在成长路上苛待自己好吗？你要是不好意思，大不了以后还我，别推辞。”

　　“——不然我哭给你看。”傅希羽理直气壮。

　　林青茗心里澎湃的感动就退潮了一点，她亲昵地抱怨着：“你怎么还这么幼稚。”

　　“哼哼，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啦！”傅希羽轻快地说，“赶紧把钱收了去挑生活用品，不想回家就别回了，东西也别去收拾。我要去赶论文了，放心，保证今晚就让你住进学校宿舍。”

　　她挂断了电话，“嘟”声还没传来，林青茗的耳朵就被一声清脆的钱响吸引。

　　傅希羽又发了一条转账，她说：“我对象给的，你也收下吧，这人还指着你帮忙说好话呢。”

　　她还发了个吐舌头的小黄豆。

　　林青茗忍俊不禁，还是收下了那两笔钱。

　　果然，当天下午，班主任老严就找上了林青茗，告诉她住宿申请通过了，要她签个单子。

　　原本林青茗还有些担忧，但老严什么都没多说，连多余的动作也无，只是照常嘱咐她：“马上要高三了，加把劲啊！”

　　如此老生常谈的话反而让林青茗稍微放心下来。她试探着问道：“老师，我晚上晚自习想请假，跟刘白一起去买生活用品。”

　　“刘白？”老严皱起眉头，“她去干什么？”

　　林青茗笑了笑：“她陪我去嘛。”

　　“你不能自己去吗？”老严有些无语，两人对视一会，老师就无奈地摇摇头，“去去去，都去都去！”

　　老严那声“都去都去”的尾音还没散尽，林青茗已经像得了特赦令，脚步轻快地溜回了教室。

　　窗外的阳光斜斜打进来，落在刘白依旧趴着的后脑勺上，课堂练习的卷子刚收上去，她睡得天昏地暗，对即将成为苦力的命运毫无察觉。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被收拾书包的哗啦声和解放的喧闹填满。学生三三两两地下楼觅食，林青茗走到刘白桌前，屈指敲了敲她的桌面。

　　“嗯……？”刘白迷迷糊糊抬起头，脸上还压着几道校服袖口的褶痕，眼神涣散。

　　“走了。”林青茗言简意赅。

　　“去哪？”刘白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食堂？我不饿……”

　　“去买东西。”林青茗弯腰，把刘白椅背上胡乱压着的书包拽了出来，塞进她怀里，“住宿用的，被子、脸盆、牙刷……一大堆。你答应了陪我去。”

　　刘白的脑子显然还没完全开机，她抱着自己的书包，茫然地眨眨眼：“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就在刚才，在梦里。”

　　刘白：“……” 她认命地垮下肩膀，慢吞吞地把书包甩上肩头，嘟囔着，“我竟好梦中打工。”

　　两人混在放学的人流里走出校门。

　　初秋傍晚的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吹得路旁悬铃木的枯叶沙沙作响。林青茗走在前面，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轻快。刘白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神色却也惬意。

　　“怎么突然决定住宿了？”刘白问。

　　林青茗说：“家里闹得厉害。”

　　刘白停顿一下：“这样，那确实该离家。不过我们学校是十人寝，你确定自己能习惯？”

　　林青茗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你都行，我怎么不行？”

　　“喂喂，说得我很弱一样……”

　　她们的目的地是学校后门附近的一个大型小商品批发市场。

　　有着各种廉价而花哨的生活用品，空气里弥漫着塑料、樟脑丸、廉价香水乃至隔壁小吃街香气混杂的复杂气味。

　　巨大的霓虹招牌在渐沉的暮色中次第亮起，映照着熙熙攘攘的人潮。

　　林青茗目标明确，直奔而去。一排排被挂起的被套床单花色俗艳得惊人，大红大绿的牡丹、劣质盗印的卡通动漫人物、甚至还有印着“奋斗”字样的。很难想象它的客户到底是哪些人。

　　“这个怎么样？”她拿起一套素净的浅蓝色格子四件套。

　　刘白凑过去看了一眼，兴致缺缺：“还行吧，看着像病号服。”

　　林青茗瞪了她一眼，又拿起一套米白色带小碎花的。

　　“这个？”刘白摸着下巴，“嗯……适合几十年前。”

　　林青茗深吸一口气，把手里那套碎花塞回架子，转向旁边一摞纯色的。刘白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旁边的货架上，看着林青茗在一堆“俗气”和“老气”中艰难抉择，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最终，林青茗选了一套灰蓝色纯棉的，手感厚实，颜色也相对顺眼。接着是枕头、薄被。刘白认命地充当起搬运工，怀里很快就抱了一大摞，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

　　“盆，要两个。”林青茗指着摞得高高的塑料盆。红的、蓝的、绿的、印着小黄鸭的……她选了两个最朴素的白色。

　　“毛巾、牙刷、牙膏、衣架……”林青茗嘴里念念有词，推着一个吱呀作响的购物车，穿梭在拥挤的货架间。刘白抱着“小山”亦步亦趋，感觉自己像个被程序设定好的跟宠。

　　付钱的时候，林青茗拿出手机，利落地扫码支付，收银机“嘀”的一声轻响，带来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走出市场，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城市的霓虹亮起，将街道映照得光怪陆离。

　　刘白抱着那堆东西，走得歪歪扭扭。林青茗提着两个更沉的袋子，看起来却比她轻松。

　　林青茗默默放慢了脚步，两人沉默地走在回校的路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晚风吹过，带着入夜的凉意，吹起了林青茗耳边的碎发。她怀里抱着新买的枕头，柔软蓬松的面料贴在脸颊上，散发着崭新的、带着一点化工味道的织物气息。

　　这味道陌生，却奇异地让她紧绷了一天的心弦微微松弛。

　　“宿舍……在哪间？”刘白的声音从“小山”后面闷闷地传来。

　　“你那间。”林青茗回答。

　　“哦……”刘白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校园小路上回荡。

　　好不容易摸到位于六楼的宿舍门口，找到604，林青茗掏出刚领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门开了。

　　这是一个简陋的十人间，五张上下铺，九张床铺都铺着被褥，其他室友还在上晚自习。房间不大，两个铁柜子放在床下，用于放置用品。中间留出过道，空气里残留着微妙的香水和化妆品味。

　　刘白把怀里那堆东西一股脑堆在唯一空着的下铺床板上，长舒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揉着发酸的胳膊。

　　林青茗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小的新空间。

　　一种久违的、带着点茫然的自由感，悄然弥漫开来。

　　她走进去，把枕头放在属于自己的床铺上，然后开始默默整理那堆刚买的东西。把被套拆开，笨拙地试图把被芯塞进去。

　　刘白瘫了一会儿，看着她跟被套较劲，那团棉被在她手里像不听话的怪兽，怎么都捋不顺。

　　“好姐姐，被子不是这么套的。”刘白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走过去，一把夺过被套和被芯，“给我吧，我帮你。”

　　她动作也算不上多熟练，但比林青茗利索多了。她抖开被套，找到开口，然后将叠过的被子塞进去，再用力一抖，三两下就把被子套好了，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上。

　　林青茗看着瞬间变得服帖的被子，再看看刘白脸上那点“看吧还得靠我”的懒洋洋的得意，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

　　“谢了。”她轻声说。

　　“小意思。”刘白拍拍手，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但崭新的小窝，“行了，东西给你弄上来了，我任务完成，回我教室写作业去了。”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青茗叫住她，从刚买的塑料袋里翻出两盒牛奶和一包饼干塞给她，“垫垫肚子。今天……辛苦你了。”

　　刘白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牛奶饼干，又看看林青茗在宿舍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她没说什么，只是把东西揣进外套口袋，含糊地“嗯”了一声，挥挥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林青茗一个人。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初秋微凉的夜风瞬间涌入，带着楼下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新塑料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清冽，仿佛能一直沁入肺腑深处。

　　窗外是校园的夜景，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星星点点。楼下练习的体育生正在奔跑，脚步声隐约可闻。

　　她转过身，背靠着窗台，目光再次落在那张铺着崭新灰蓝色床单的床铺上。被刘白套好的被子平平整整。

　　这里很小，很简陋，甚至还有些陌生。只有一片刚刚展开的、带着织物新味和夜晚凉意的空白。

　　林青茗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粗砺却厚实的纯棉床单。一种混杂着疲惫、逃离后的释然、以及对未知明天些许忐忑的复杂情绪，悄然将她包裹。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傅希羽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过去一句：

　　“姐，我住进来了。东西都买好了，谢谢你和姐夫。”

　　放下手机，她向后倒去，整个人陷进崭新的枕头和被褥里。柔软的包裹感袭来，鼻尖是新棉布。

　　窗外，城市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高二的第一个夜晚，在这个狭小却完全属于她的空间里，林青茗闭上了眼睛。

　　一切似乎都暂时被隔绝在了门外，只剩下身体陷入新床铺时，那一声细微而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