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秋雨》江浙雨

26、百日誓师

　　春风渐暖，校园里的樱花盛开如云，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纷纷扬扬，像是为高三学子送上的祝福。教学楼前的倒计时牌已经翻到了"距高考还有100天"，鲜红的数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周一清晨，学校举行了百日誓师大会。操场上，高三全体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春风中，脸上带着紧张与期待。主席台上，校长正在讲话，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操场上空回荡：
　　"同学们，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百天后，你们将奔赴考场，书写人生的新篇章..."
　　沈乐川站在队伍中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的叶疏影。春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似乎瘦了些，校服外套显得有些宽松，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每个人都要思考：为什么要高考？为什么要拼搏？"校长的声音突然提高，"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更是为了将来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花瓣随风飘落在学生们肩头，没有人伸手拂去。一种庄严的氛围在操场上弥漫，连平时最调皮的学生都安静地听着。
　　沈乐川想起父亲醉酒时的话："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他又想起母亲离家前的叮嘱："小川，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叶疏影身上。那个总是安静地承受一切的少年，此刻正微微仰头看着主席台，眼中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沈乐川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梦想里，除了北大法学院，还有什么。
　　誓师大会结束后，各班带回教室。春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花香和暖意。黑板上不知被谁写上了一行大字："百日冲刺，决胜高考"。
　　老钱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这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少年，眼神复杂："这一百天，会是你们人生中最辛苦也最充实的一百天。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记住今天的感觉，记住为什么而战。"
　　他拿出一沓信纸："现在，请每个人给一百天后的自己写一封信。写下你的目标，你的承诺，你的梦想。高考结束后，我会把这些信还给大家。"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阳光透过樱花树梢，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乐川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一百天后，他会在哪里？会是什么心情？最终，他写下："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努力。"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叶疏影，发现他写得很快，字迹工整有力，仿佛早已想好要写什么。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沈乐川注意到叶疏影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目光望着窗外的樱花树，眼神有些恍惚。
　　"不走吗？"沈乐川走过去问。
　　叶疏影回过神，轻轻摇头："再待一会儿。"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春风穿过窗户，翻动着桌上的书页，樱花花瓣偶尔飘进来，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
　　"你信里写了什么？"沈乐川忍不住问。
　　叶疏影沉默了一会儿："写了一个承诺。"
　　"关于北大的？"
　　"关于未来的。"叶疏影轻声说，"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未来。"
　　窗外，樱花花瓣如雪般飘落。远处操场上，高一高二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欢笑声随风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有时候真羡慕他们。"沈乐川突然说，"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我们曾经也有过那么多时间。"叶疏影的声音很轻，"只是当时不知道珍惜。"
　　是啊，曾经总觉得高三很遥远，高考是别人的事情。转眼间，自己就成了故事的主角，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夕阳西下，教室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柔和。黑板上那行"百日冲刺"的大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庄重。
　　"该回去了。"叶疏影开始收拾书包。
　　走到教学楼门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樱花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徘徊——是叶母。她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正焦急地张望着。
　　"妈？"叶疏影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小影..."叶母抓住他的手，"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
　　沈乐川注意到叶母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是又发病了。他上前一步，轻声说："阿姨，我们是刚放学。"
　　叶母像是才注意到他，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他是我同学。"叶疏影连忙解释，"我们刚在一起复习。"
　　"复习好，复习好..."叶母喃喃自语，"小影要考北大，要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离开妈妈..."
　　叶疏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握住母亲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去了北京，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
　　"真的？"叶母像个小孩子一样追问。
　　"真的。"叶疏影承诺，"我保证。"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樱花花瓣不断飘落，像是时光的眼泪。沈乐川站在一旁，突然明白了叶疏影那份超乎常人的成熟从何而来——他不仅要为自己的梦想而战，还要承担另一个人的希望与恐惧。
　　送叶母回家后，两人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晚风带着暖意，吹散了白天的紧张气氛。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叶疏影突然开口。
　　"为什么要道歉？"沈乐川问，"这不是你的错。"
　　叶疏影沉默了一会儿："有时候真羡慕你，至少..."
　　"至少什么？"沈乐川苦笑，"至少我爸不会在发病时找我？但他清醒时会打我，这更好吗？"
　　叶疏影愣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
　　"所以我们都要离开这里。"沈乐川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改变什么。"
　　路灯突然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前路。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随着脚步时而交错，时而分开。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沈乐川发现父亲罕见地清醒着，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桌上放着几个外卖盒子，还有一瓶已经开封的酒。
　　"回来了？"沈父头也不回，"听说你要考医科大学？"
　　沈乐川的心猛地一紧："嗯。"
　　"就你那成绩？"沈父嗤笑一声，"别做梦了。老老实实找个技校读读，早点出来工作才是正经。"
　　若是以前，沈乐川可能会沉默或者争吵。但今天，他只是平静地说："我会考上的。"
　　沈父惊讶地转过头，像是第一次真正打量自己的儿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考上医科大学的。"沈乐川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不仅是为了离开这里，更是为了证明，我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说完，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门外传来沈父的咆哮声，但他充耳不闻。
　　从书包里拿出物理笔记，那片梧桐叶依然安静地躺在扉页。沈乐川轻轻抚过叶脉，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窗外，月光很亮。樱花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雪般飘落。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像是远方的召唤。
　　这一刻，沈乐川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信：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要走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在樱花树下许下约定的少年。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叶疏影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照亮他专注的侧脸。窗外月光如水，樱花花瓣偶尔敲打窗棂，像是春天的私语。
　　母亲已经睡下，药效让她暂时远离那些痛苦的幻觉。叶疏影放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相册。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幼的他，笑容灿烂如阳光。
　　"我会带你去北京的。"他轻声对照片说，"那里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你会好起来的。"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相册上投下一道银边。樱花树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承诺。
　　夜很深了，但两个少年都没有睡意。他们都在为同一个梦想挑灯夜战，都在为彼此许下的约定全力以赴。
　　春风依旧温暖，樱花依旧盛开。百日倒计时已经开始，未来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无论结果如何，这个春天都将成为他们青春中最深刻的印记。
　　而在这个樱花盛开的季节里，两个少年的命运如同交错的花瓣，在春风中翩翩起舞，向着那个叫做"未来"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