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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冰封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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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三天,寒流达到了顶峰。教室的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层,连室内都能看到呼出的白气。暖气系统在极端低温下显得力不从心,同学们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上课,写字时不得不偶尔停下来呵气暖手。
沈乐川每天提早半小时到教室,不仅为了占个好位置,更是为了提前开窗通风——叶疏影的感冒还没好利索,密闭空间里浑浊的空气总让他咳嗽。这个小小的举动从未被说破,就像叶疏影每天都会"多带"一份热茶,自然地放在沈乐川桌上。
这天清晨,沈乐川推开教室门时,发现窗边的冰花呈现出奇异的美感——低温让水汽在玻璃上凝结成蕨类植物般的精致图案,晨曦透过冰层,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正看得出神,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你的茶。"叶疏影递过来一个保温杯,声音还有些沙哑,"今天加了姜片。"
沈乐川接过杯子,触手温热:"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叶疏影望向窗外,"最后三天了。"
是啊,最后三天。黑板上方的倒计时像是最后的审判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和期待的特殊气氛,连最调皮的学生都安静了下来。
物理课上,老师正在讲解最后一道压轴题。突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王主任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叶疏影,出来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叶疏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
"什么事?正在上课。"物理老师皱眉。
"急事。"王主任的语气不容拒绝。
叶疏影站起身时,沈乐川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那种熟悉的、即将面对审判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
走廊里的寒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卷走了教室里本就稀薄的热气。沈乐川的心沉了下去,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十分钟过去了,叶疏影还没有回来。物理老师继续讲课,但已经没人听得进去。同学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像是潮水般在教室里蔓延。
沈乐川突然站起身:"老师,我去趟洗手间。"
没等老师回答,他已经冲出教室。冰冷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教务处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沈乐川停住了脚步。
"...这次必须严肃处理!"王主任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私藏违禁药品,还带到学校来!"
"那不是违禁药,是我妈妈的处方药..."叶疏影的声音微弱但坚持。
"处方药?那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书包里?还分装成小份?"
沈乐川的心猛地一紧。他想起了叶疏影手上的伤痕,想起他偶尔反常的疲惫,想起那些说不清来历的"感冒"。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沈乐川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叶疏影站在王主任对面,地上是一个打碎的药瓶,五颜六色的小药片散落一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沈乐川?谁让你进来的?"王主任厉声道。
"那些药是我的。"沈乐川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拜托叶疏影帮我保管的。"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叶疏影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满是震惊。
"你的?"王主任眯起眼睛,"什么药?为什么让他保管?"
"助眠药。"沈乐川面不改色,"我爸最近...情况不好,我睡不着,又怕他翻我书包找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王主任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带到学校来。这是违反校规的。"
"我知道错了。"沈乐川低下头,"请您不要责怪叶疏影,他是好心帮我。"
王主任看看沈乐川,又看看叶疏影,最终叹了口气:"每人写一千字检讨,放学交到我办公室。现在先回去上课。"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寒风扑面而来。叶疏影一直沉默着,直到转过走廊拐角,才突然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我顶罪?那些药明明是我..."
"我知道。"沈乐川打断他,"是你妈妈的药,对吧?你偷偷分装带来学校,是因为她发病时会拒绝服药。"
叶疏影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类似的病例。"沈乐川轻声说,"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会在躁狂期拒绝服药,认为药物会扼杀他们的'灵感'。"
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窗外是冰封的世界。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我妈妈..."叶疏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她最近情况很不好。如果我不看着她吃药..."
"我明白。"沈乐川说,"但你不能总是这样一个人扛着。"
上课铃突然响起,打破了走廊里的寂静。但两人都没有动。
"谢谢你。"许久,叶疏影轻声说,"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为什么?"这次轮到沈乐川问。
"因为..."叶疏影望向窗外,"欠别人的感觉,比被冤枉更难受。"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沈乐川注意到叶疏影写检讨时格外用力,指尖都泛白了。
放学铃响起时,暴风雪突然来袭。狂风卷着雪花猛烈地敲打着窗户,能见度瞬间降到最低。学校广播紧急通知:所有学生暂时留在教室,等待暴风雪减弱。
教室里渐渐骚动起来。同学们聚在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有人兴奋,有人焦虑。
"回不去了..."叶疏影喃喃自语,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沈乐川问。
"我妈一个人在家...这种天气,她容易发病..."叶疏影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沈乐川看了一眼窗外。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
"我去跟老钱说。"他站起身。
但叶疏影拉住了他:"没用的。学校不可能在这种天气放人走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疏影越来越焦躁。他不停地看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喂?妈?"他接起电话,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我还在学校...暴风雪...我知道...您先冷静..."
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喊叫声,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沈乐川也能听到。
"药在床头柜...蓝色的那盒...对,每天两颗..."叶疏影的声音开始发抖,"妈?妈!您听我说..."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叶疏影猛地站起身,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你去哪?"沈乐川拉住他,"外面可是暴风雪!"
"放开!我必须回去!"叶疏影的眼睛通红,"她会做傻事的!上次她就把药全部..."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沈乐川已经明白了。那种绝望和恐惧,他太熟悉了——就像无数次面对醉酒的父亲举起的手。
"我陪你去。"沈乐川抓起自己的书包。
"不行..."
"要么一起走,要么谁都别走。"沈乐川的态度异常坚决。
暴风雪中的校园仿佛另一个世界。能见度不足五米,狂风卷着冰雪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两人顶着风艰难前行,每一步都深陷在积雪中。
"抓紧我的书包!"沈乐川在风中大喊,"跟着我的脚印走!"
叶疏影的手紧紧抓着他的书包带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风雪太大,他们不得不经常停下来寻找方向。
突然,叶疏影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倒去。沈乐川猛地转身拉住他,两人一起摔进厚厚的积雪中。
"没事吧?"沈乐川焦急地问。
叶疏影摇摇头,想要站起来,却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在白雪的映衬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这样不行,"沈乐川果断地说,"我知道有条近路,穿过旧体育馆。"
旧体育馆已经废弃多年,平时很少有人去。但此刻,它是唯一的选择。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是一片昏暗。破旧的窗户大多被封死,只有几缕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灰尘在光线下飞舞,像是时间的碎片。
"从这里穿过去,后门离你家小区很近。"沈乐川说。
体育馆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外面风雪的呼啸声和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突然,叶疏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沈乐川问。
"你看。"叶疏影指着墙上。
斑驳的墙面上,依稀可见多年前的涂鸦。最大的一行字已经模糊不清,但还能辨认出:"北大等我"。
两人沉默地看着那行字,仿佛听到了时光另一端的回音。多少年前,也有少年在这里许下梦想,然后奔赴各自的前程。
"我们会做到的。"沈乐川突然说,"不管多难,我们一定会去北京。"
叶疏影转过头,在昏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嗯。"
穿过体育馆,后门果然离叶疏影家的小区很近。暴风雪稍微小了一些,但路上依然几乎没有行人。
推开叶疏影家门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书籍散落一地,玻璃碎片和药片混杂在一起。叶母蜷缩在角落,抱着一个相框喃喃自语。
"妈!"叶疏影冲过去,"您没事吧?"
叶母抬起头,眼神空洞:"小影...药不见了...他们都想毒死我..."
"没事了,没事了。"叶疏影轻声安慰她,动作熟练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我找到药了,你看,在这里。"
沈乐川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他轻轻关上门,开始默默收拾地上的狼藉。
当他捡起那个相框时,愣了一下——照片上是年轻的叶母抱着一个小男孩,笑得灿烂。那时的她,眼中还有光。
不知过了多久,叶疏影终于安抚母亲睡下。他走出卧室,看到已经被收拾整齐的客厅,和正在厨房煮粥的沈乐川。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中带着疲惫。
沈乐川把一碗热粥推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
窗外,暴风雪渐渐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雪地上投下金色的光芒。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有时候我觉得,"叶疏影突然开口,"我可能永远也逃不出这里了。"
"不会的。"沈乐川看着窗外,"暴风雪总会停的。"
夕阳完全沉没,天边最后一抹金光消失在地平线下。但紧接着,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了起来,在雪后的夜空中格外明亮。
"看,"沈乐川指着天空,"最亮的那颗是启明星。天马上就要亮了。"
叶疏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星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坚定。
"嗯,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