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破晓时分 ...
-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寒流席卷了整个城市。清晨六点的天空还是一片深邃的墨蓝,教学楼里却已经亮起了零星的灯光。呼出的白气在走廊里凝成一片薄雾,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沈乐川推开教室门时,意外地发现叶疏影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睛,正对着一本摊开的物理习题集蹙眉。窗玻璃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花,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一个安静的茧。
"这么早?"沈乐川放下书包,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叶疏影抬起头,眼下的阴影在灯光下更加明显:"睡不着就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
沈乐川注意到他手指冻得发红,却还在坚持写字。那个暖手宝放在桌角,已经不再发光,显然是没电了。
"等一下。"沈乐川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热巧克力,我妈...以前常做的。"他顿了顿,倒了一杯推过去,"喝点暖暖身子。"
叶疏影愣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温热的白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盘旋消散。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墨蓝转为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冰花,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老钱抱着厚厚一摞试卷走进来。
"就知道你们会来早自习。"老钱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和,"正好,把上周的模拟卷讲一下。"
试卷发下来,沈乐川看着上面鲜红的"78分",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他物理第一次及格,而且还是这么高的分数。他下意识地看向叶疏影,对方正对着自己的试卷蹙眉——那上面是一个醒目的"98分"。
"这次模拟考,有同学进步很大。"老钱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乐川一眼,"但也有同学因为粗心丢了不该丢的分。"
讲题的时候,沈乐川发现叶疏影的状态不太对劲。他时不时揉着太阳穴,写字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当老钱讲到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题时,叶疏影的笔突然从手中滑落,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了?"沈乐川压低声音问。
"没事。"叶疏影摇摇头,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下课铃响起时,叶疏影站起身,却突然晃了一下,赶紧扶住课桌。
"你发烧了。"沈乐川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只是有点头晕。"叶疏影还想坚持,但声音已经虚软无力。
沈乐川二话不说,抓起两人的书包:"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行..."叶疏影抓住他的手腕,"期末考..."
"期末考重要还是命重要?"沈乐川难得强硬地打断他,"走。"
医务室在校区最北边,要穿过整个操场。昨夜的新雪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踩上去咯吱作响。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沈乐川能感觉到身边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其实..."叶疏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害怕考不好。"
沈乐川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叶疏影说"害怕"。
"如果我考不上北大..."叶疏影的声音在寒风中破碎不堪,"就真的没有出路了。"
沈乐川握紧了扶着他的手:"你不会考不上的。"
"你不知道..."叶疏影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妈的病越来越重了...如果我不能离开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沈乐川已经明白了。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叶疏影,那个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学霸,原来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恐惧。
医务室的值班校医给叶疏影量了体温——38.9度。
"这么高的烧还来上学?"校医一边配药一边责备,"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叶疏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沈乐川站在床边,看着他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在天台上的对话。
等我们长大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可是长大之前的路,原来这么难走。
输液瓶里的药液一滴滴落下,像是一个倒计时的时钟。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叶疏影的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
沈乐川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却在碰到他左手时顿住了——那里有一道新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
"他经常这样吗?"沈乐川轻声问校医。
校医叹了口气:"这学期第三次了。每次都是高烧,每次都是累倒的。"她摇摇头,"听说家里情况不太好,孩子拼命想考出去。"
沈乐川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叶疏影眼下的阴影,想起他总是苍白的脸色,想起那些深夜里还亮着的台灯。
原来那些光芒万丈的成绩背后,是这样不堪重负的挣扎。
中午时分,叶疏影的烧终于退了一些。他醒来时,发现沈乐川还守在床边,正在看那本物理笔记。
"你还没回去上课?"叶疏影的声音依然虚弱。
"陪你。"沈乐川合上笔记,"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叶疏影摇摇头,挣扎着要坐起来:"我得回去复习..."
"躺着。"沈乐川按住他,"复习资料我都拿来了,不会的我教你。"
叶疏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怎么?"沈乐川挑眉,"就许你教我,不许我教你?"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是无数个微小的梦想在闪烁。
接下来的半天,病房变成了临时教室。沈乐川把重点一个个念给叶疏影听,偶尔还会用自己理解的"土办法"解释复杂的公式。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接地气的讲解方式,反而让叶疏影对某些一直不太理解的概念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可以这样理解..."叶疏影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傍晚时分,夕阳将病房染成金色。叶疏影的烧已经完全退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谢谢。"他轻声说,"今天..."
"别客气。"沈乐川打断他,"你不是说过吗?一个人追梦太累了。"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老钱抱着一个保温盒走进来:"听说我们的小状元病倒了?"
"老师..."叶疏影有些窘迫地想下床。
"躺着躺着。"老钱把保温盒放在床头,"你师母熬的粥,趁热喝点。"
他看着两个少年,目光深沉:"有时候,走得太急反而会摔跤。期末考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叶疏影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
"还有你,"老钱转向沈乐川,"听说今天缺了一天课?"
沈乐川心里一紧,正准备挨训,却听到老钱说:"做得对。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夕阳完全沉没,天边只剩下一抹残红。老钱离开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其实..."叶疏影突然开口,"我妈昨天又发病了。她把我的复习资料都撕了,说读书没有用..."
沈乐川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有时候真的害怕,"叶疏影的声音有些发抖,"害怕自己最终会变得和她一样..."
"你不会的。"沈乐川的声音异常坚定,"你是叶疏影,你会去北大法学院,会站在最高的法庭上为正义发声。"
叶疏影抬起头,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而我,"沈乐川继续说,"会去协和,会站在手术台前救人。我们约定好的,记得吗?"
窗外,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记得。"叶疏影轻声说,"未名湖畔的约定。"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沈乐川扶着已经好转的叶疏影走出医务室。寒风吹过,但两人都不觉得冷——某种温暖的东西在胸腔中生长,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复习。"沈乐川说,"我监督你休息,你监督我学习。"
叶疏影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好。"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错又分开。回教室取书包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令人窒息,而是充满了某种默契的力量。
在楼梯拐角处,叶疏影突然停下脚步:"谢谢你今天...没有问我手上的伤。"
沈乐川看着他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的眼睛:"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那一刻,某种比友情更深沉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生长。就像冰雪覆盖下的种子,静待春天的到来。
取完书包走出教学楼时,夜空已经布满了星辰。寒风依然凛冽,但两个少年的心中都燃着一团火——那是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彼此约定的火焰。
"看,"沈乐川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那是启明星。天快亮了。"
叶疏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倒映着星辰的光芒。
是啊,天快亮了。无论夜有多长,黎明终将到来。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互相扶持着,走向那个约定的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