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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治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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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川像疯了一样,在后巷和周围灌木丛里翻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咪咪?出来!没事了!快出来啊!”
回应他的只有傍晚的风声,带着食堂潲水的馊味,刮得人脸生疼。路灯惨白的光照下来,把那些被踩烂的猫粮照得像一地破碎的星星。
叶疏影站在原地,看着沈乐川近乎崩溃的背影,看着被践踏的猫粮,看着地上那张被遗落的、印着诬陷帖的纸……他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保护任何东西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把他从头到脚淹没了。
他拿出手机,走到角落,拨通了一个几乎从不联系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对面是一个疲惫又带着神经质的女声:“……谁?”
叶疏影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妈,是我。”
对面立刻尖叫起来:“离我远点!跟你说过离我远点!你会被我毁掉的!听见没有!滚!”然后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电话被猛地挂断的忙音。
叶疏影举着手机,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吹得他单薄的校服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僵直的脊背。他慢慢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像他此刻的眼睛。
沈乐川还在不远处徒劳地呼唤着那些猫,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叶疏影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力按在沈乐川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沈乐川猛地停下,回头看他,眼圈红得吓人:“二十一……找不到了……它们是不是被吓跑了……会不会出事……”
叶疏影看着他,看着这个看似嚣张跋扈、实则比谁都重情义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个小孩子。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收紧手指,更用力地按住沈乐川的肩膀,声音低哑:“嗯。”
两人几乎把后巷翻了个底朝天,连垃圾桶都挪开了,还是没有。沈乐川的校服外套沾满了灰,手也被灌木划了几道口子,渗着血珠,但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
“会不会……跑出去了?”沈乐川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通往外街的那个窄缝。
叶疏影没说话,他心里沉得厉害。学校围墙很高,那个缝隙是唯一的出口,但外面是车来车往的马路。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猫叫声,从窄缝外面飘了进来。
沈乐川浑身一僵,下一秒就像箭一样冲了过去!叶疏影心猛地一提,赶紧跟上。
窄缝外面的人行道上,路灯昏暗。三花猫妈妈正焦急地围着一个小下水道口打转,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锈蚀的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几只小猫都不在,只有微弱惊恐的喵喵声从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传出来。
沈乐川扑到下水道口,只看了一眼,脸就彻底白了。那栅栏的缝隙对于大猫来说勉强能挤过,但对于小猫来说太宽了,下面黑黢黢的,能听到细微的水流声,根本不知道有多深。
“我……我下去!”沈乐川想也没想就要徒手去掰那生锈的铁栅栏,手指瞬间被粗糙的铁锈割破。
“别犯傻!”叶疏影一把拉住他,“这掰不开!去找工具!”
“工具?!去哪找?!等找到它们早冲走了!”沈乐川疯了似的吼,血混着铁锈沾满了他的手,“它们那么小!水那么凉!”
下水道里的小猫叫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焦急。三花猫妈妈凄厉地叫了一声,突然放弃了下水道口,猛地窜到路边绿化带里,消失不见了。
这个举动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乐川。他愣愣地看着猫妈妈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黑洞洞的下水道口,突然就不动了,然后猛地一拳砸在地上!
“操!操操操!!都他妈怪我!!”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漏了出来,混合着绝望和自责,“要不是我……要不是我非要喂它们……它们还好好的……就不会有这些破事……王秃子……还有那个匿名狗……还有我爸……都冲我来啊!搞猫算什么本事!!”
他语无伦次,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叶疏影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透不过气。他想说“不怪你”,想说“会有办法”,但这些话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看着那个绝望哭泣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面对母亲疯狂尖叫、只能默默承受的自己。都是被至亲之人推向深渊的人。
突然,一道刺眼的车灯扫过,一辆摩托车轰鸣着从街角拐过来,开得歪歪扭扭,显然喝了酒。车子几乎是擦着人行道边缘开过去的,司机还不满地按了下喇叭,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沈乐川被灯光和喇叭声惊得猛地一抬头。
就在这一瞬间,借着摩托尾灯短暂的光亮,叶疏影清楚地看到,马路对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薇。
她手里拿着手机,摄像头似乎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看到叶疏影的目光扫过来,她明显慌了一下,迅速把手机收起,转身快步消失在黑暗的巷弄里。
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进脑海。
匿名帖……刁钻的角度……恰到好处的时机……
叶疏影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原来是她。
为什么?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身边沈乐川压抑的哭声像钝刀子一样割着他。下水道里的小猫叫声几乎听不见了。
叶疏影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他一把将沈乐川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别哭了!哭有用吗?!”
沈乐川被他吼得一怔,通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栅栏掰不开,就找东西勾!找绳子吊下去!”叶疏影语速极快,目光扫向四周,最后落在路边一家已经关门的小卖部门口,“那个晾衣叉!看到没有!”
那是一个竹制的,带钩子的晾衣叉,靠在卷帘门边。
沈乐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抢过晾衣叉。
叶疏影已经趴在了下水道口,几乎将整个手臂都探了进去,努力向下够:“快点!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
沈乐川跪在旁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晾衣叉,试了好几次才把带钩子的那一头小心翼翼地从栅栏缝隙里伸下去。叶疏影屏住呼吸,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死死盯着下面。
“左边……再左边一点……慢点……碰到了!”叶疏影急促地指挥。
沈乐川感觉叉子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那东西微弱地动了一下。他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小心地用钩子勾住那小东西的皮毛或是什么,一点点往上提。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一个湿漉漉、瑟瑟发抖的小身影被勾出了下水道口。是那只最瘦弱的小橘猫。
沈乐川一把将它捧在手心,小家伙冷得像块冰,微弱地叫了一声。
“还有!还有两只!”叶疏影的手臂在粗糙的水泥边缘磨得通红,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重复的过程更加煎熬。第二只小花猫被勾上来时,动作慢了点,它呛了水,微弱地咳嗽着。沈乐川把它紧紧捂在自己还算干燥的胸口衣襟里,试图给它一点温度。
当最后一只小黑猫也被成功救上来时,两个少年几乎虚脱。三只小猫挤在沈乐川怀里,湿漉漉,冷冰冰,可怜得要命,但总算都还在喘气。
沈乐川一屁股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三只小猫,把头埋在小猫们湿冷的皮毛里,肩膀颤抖,这一次,是后怕和极度紧张后的释放。
叶疏影瘫坐在旁边,手臂火辣辣地疼,校服袖子磨破了,冷风往里灌。他看着沈乐川和小猫,心里那块石头终于稍稍落下一点,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东西压住。
林薇……匿名帖……王主任的威胁……还有沈乐川那个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父亲……
麻烦远远没有结束。
而且,他知道,那只最大的三花猫妈妈,刚才惊慌失措地跑开,至今未归。在这寒冷的夜晚,车来车往的街道,它能去哪里?还能回来吗?
他看着沈乐川怀里那三只失去母亲庇护、嗷嗷待哺的小猫,又想起自己刚才接通的那个电话里疯狂的尖叫。
——“离我远点,你会被我毁掉的……”
晚风更冷了,像裹着冰渣,吹得人从骨头缝里发寒。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