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秋雨》江浙雨

11、诬陷

　　王主任果然没让他们等太久。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老钱刚总结完月考成绩，教室门就被推开了。王主任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堆着假笑：“钱老师，打扰一下，找你们班两位同学了解点情况。”
　　全班目光唰地集中在叶疏影和沈乐川身上。
　　老钱皱皱眉，显然也听说了后巷的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乐川骂了句脏话，踢开椅子站起来，动静大得全班一静。叶疏影没说什么，默默合上笔帽，跟了出去。
　　走廊上，王主任背着手，踱着步，像个得胜的将军。
　　“叶疏影，沈乐川，”他拖长了调子，“关于后巷野猫的问题，学校高度重视。考虑到可能存在安全隐患和卫生问题，经后勤处研究决定，必须进行彻底清理。”
　　“研究个屁！”沈乐川直接炸了，“不就是你一个人说的吗？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处理’猫试试？”
　　王主任脸一沉，但这次有备而来：“沈乐川！注意你的态度！这是学校的决定！还有，你上次威胁老师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谁他妈威胁你了？老子那是实话实说！”
　　“乐川。”叶疏影低声制止他，抬头看向王主任，声音平静，“王主任，猫窝我们已经按照消防安全规定整改过了。如果您坚持要清理，依据是什么？”
　　王主任似乎就等他这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开：“依据？这就是依据！”
　　那是一张打印的论坛帖子截图，匿名发的，标题格外刺眼——《A班某学霸校霸不思学习，终日逗猫，疑似虐猫》。
　　下面还配了张模糊的照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偷拍的，画面里沈乐川正蹲着，手放在小猫身上，角度刁钻，看着竟真有几分像是在用力掐猫脖子。
　　“放你妈的屁！”沈乐川眼睛瞬间红了，冲上去就要抢那张纸，“这他妈谁瞎写的！老子弄死他！”
　　王主任敏捷地后退一步，把纸收起来，冷笑：“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同学举报你们行为不当，影响恶劣！为了学校的声誉，后巷必须清理！至于你们俩……”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沈乐川气得发抖，叶疏影的脸色也终于白了，“等着处分吧！”
　　“处分？”沈乐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凭这张瞎编的图？你他妈眼睛瞎了？！”
　　“乐川！闭嘴！”叶疏影猛地拉住他，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他盯着王主任，“王主任，这种匿名诬陷的帖子，不能作为证据。”
　　“是不是诬陷，学校会调查。”王主任摆摆手，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但在调查清楚前，猫必须处理掉。这是为你们好，也是为学校好。行了，回去上课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沈乐川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叶疏影死死拽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真去把王主任揍了。
　　“二十一……他妈的……他冤枉我……”沈乐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哽咽和难以置信的委屈，“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虐猫……”他喂了那些猫多久，省下零食钱买罐头，它们稍微蹭破点皮他都心疼。
　　“我知道。”叶疏影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我知道你不会。”
　　放学铃响得格外刺耳。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室，只有他们俩被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沈乐川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关节瞬间红了：“别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
　　叶疏影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后巷的方向，隐约传来校工清理杂物的动静，还有猫受惊的、微弱的叫声。
　　他闭上眼，能想象出那只警惕的三花妈妈带着小猫惊慌逃窜的样子。
　　家。又没了。
　　就像他那个永远充斥着药味、疯狂和冰冷警告——“离我远点，你会被我毁掉的”——的家一样，短暂的美好总是轻易就被砸得粉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塞，再睁开眼时，又是一片沉寂的冷漠。
　　“先去找猫。”他说。
　　两人冲下楼，后巷一片狼藉。新搭的猫窝又被拆了，猫粮撒了一地，被踩得稀烂。
　　那几只猫，果然不见了。
　　沈乐川像疯了一样，在后巷和周围灌木丛里翻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咪咪？出来！没事了！快出来啊！”
　　回应他的只有傍晚的风声。
　　叶疏影站在原地，看着沈乐川近乎崩溃的背影，看着被践踏的猫粮，看着地上那张被遗落的、印着诬陷帖的纸……
　　他突然觉得很累。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保护任何东西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把他从头到脚淹没了。
　　他拿出手机，走到角落，拨通了一个几乎从不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对面是一个疲惫又带着点神经质的女声：“……谁？”
　　叶疏影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妈，是我。”
　　对面立刻尖叫起来：“离我远点！跟你说过离我远点！你会被我毁掉的！听见没有！滚！”然后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电话被猛地挂断的忙音。
　　叶疏影举着手机，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吹得他单薄的校服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僵直的脊背。
　　他慢慢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像他此刻的眼睛。
　　沈乐川还在不远处徒劳地呼唤着那些猫，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叶疏影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力按在沈乐川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沈乐川猛地停下，回头看他，眼圈红得吓人：“二十一……找不到了……它们是不是被吓跑了……会不会出事……”
　　叶疏影看着他，看着这个看似嚣张跋扈、实则比谁都重情义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个小孩子。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或者冷静分析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最终，他只是收紧手指，更用力地按住沈乐川的肩膀，声音低哑，融进渐起的晚风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