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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失落往事九 ...

  •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台时光机,不过它只能前往未来,无法重返过去。
      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场光阴,一段人生,跳不出的圆圈。
      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启程都不在出生的位置,而是在十八岁的高考。
      卷子的白和蓝,笔尖的红与黑,同学的哭同笑,到最后,烟花升起爆开,教学楼降下雪花,孩子在黑夜里压抑地嘶吼咆哮,冷冰冰的汗水晕开数字。
      那个时候,我们的人生仅仅是一张卷子,高考一过去就写完了一大半。
      我们的身体被透支,我们的眼睛被消耗,我们的大脑被灌满,我们的生死在父母皱起的眉头,在老师遗憾的眼中,在高高挂起的奖状,在岔路口。
      有的人如烟花绽开,短暂绚烂。
      有的人在残喘,死过一回后,生又是如此可贵令人心动。
      高考前,齐源依旧没有在校门口蹲到齐连,因为这次齐连还是坐在言柯的车里进的学校。
      再度走进教室,同学们已经不太认得出齐连了,原因无他,齐连的变化实在太大,矮小阴郁的少年历尽挫折,终究还是长成了她本应该成为的模样。
      稍微比以前长一点的头发在后脑扎出一个小揪,前面遮盖眼睛的碎发剪短,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和深棕色的眼,嘴角一翘,气质明媚,而鼻梁上的眼镜还给她平添了一股子儒雅书生气,高挑的身材,极简风的衣品,一看就很赏心悦目。如果说以前的齐连是普通甚至瘦得有点丑,那么现在的齐连已经可以被人夸一句美人了。
      说不定这时就算齐连大摇大摆从齐源面前走过,他也认不出来。
      而言柯还是老样子,从小就好看到大,也始终很冷淡,即使在几人的耳濡目染下外向了一点,可看起来还是让人很难接近。
      等几人再次凑到一起,才有人发现,这个团体的四个人居然都是五官端正且各有特色的美人。
      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齐连现在比以前要开朗多了,梅旅却和她呈相反的趋势发展,以前的太阳变得愈发忧郁。
      齐连这次回来的目的是来看一眼帮过她许多的老师,一会儿还要去看望初中班主任,为了能让她顺利参加高考,这两位老师都帮助了她许多。
      时隔许久再次成为言柯同桌和她一起上课,齐连还有点恍惚,好像噩梦才刚在昨天发生,而美梦就在今天到来。
      最后一堂课,老师也不再讲枯燥乏味的课本内容了,而是说起各自的人生,各自对高考的感想,以及最后对学生的祝福,他们最严厉最苛刻的老师走到门口就开始悄悄抹泪,最幽默最不着调的老师突然变得严肃感性,最后班主任再次站上讲台,目光抚过众人,仅一个眼神,就让说过再也不哭的齐连差点落泪。
      其实她还是遇见了很多好人的,梅旅、她的奶奶、村委会的叔叔阿姨、烧烤店老板和厂子里的小组长、所有教育她成才的老师、在某个夜里悄悄跟她道歉的前室友,以及……
      齐连的视线转向身旁,最后一天,言柯依旧坐得笔直,专注地听着老师讲话,无论何时都很认真。
      她是她无数次想掩盖想逃避想躲藏的答案,也是她无论如何自欺欺人都骗不了的心。
      曾经,成绩单上的排名就是我们最近的距离,现在,我希望我的成绩还能让我向着你更进一步。
      尽管压抑,尽管难熬,但也没人可以否认高考能够改变命运这一点,每个人都被推着不可逆地前进,高考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自己决定且目标清晰的重大选择。
      可没想到最后几天还是出了变故,等齐连考完试从考场出来后,她才知道梅旅没有来参加高考,为了让她们安心高考,所有知情的大人没有一个告诉她们。
      齐连手机里存的梅旅的电话是梅继芳的手机,梅旅没有自己的手机,她走的时候连身份证都没带上,再加上那个时候摄像头还没有完全普及,一个人失踪就是彻底的失踪,她如果有意想躲,也是真的谁都找不到她。
      她现在才明白之前的她选择不告而别时,言柯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因为如果她真的想要消失,哪怕言柯家里再有权有势,找到她的概率也很小,更何况农彩云在言家的分量不够,刚成年的言柯更是无力。
      但齐连更多的想法是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梅旅要走?是因为高考前一周梅旅送给她的故事?还是因为周黍黎的强吻?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摆脱所有过去,无论好坏,然后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她不知道梅旅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梅旅是从医院里逃走的,只觉得太可惜,寒窗苦读十二年得来的一个机会,你却主动放弃了。
      那我还真说不清你是胆小还是胆大了。
      尽管心里已经把好友骂了个狗血淋头,可齐连还是和周黍黎一起去找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最后齐连不找了也不是因为放弃了,而是她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靠着一直以来的省吃俭用,齐连买了一个全新的像素高的触屏手机,还办了一张全新的电话卡。
      但齐连也没有直接放弃老年机,她给言柯发了一条消息,随后将它关机,揣进兜里,一个人往她老家的方向走。
      往年齐源就是在这个时候拖家带口回乡祭祖,今年齐源估计也要回去,就算他们没有回去,她来看看奶奶也理所应当。
      她的家乡,是一个小小的落魄村庄,那里有奶奶,有童年,还有齐源,齐胜,有她所贪恋的,她所怀念的,也有她所畏惧的,她所憎恶的。
      好的东西,不好的东西。
      我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重生,我可能被困住,也有可能挣脱。
      都该做个了结了。
      另一边,发动了所有保镖去找人,此时正在家里面打电话应对母亲查问的言柯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来自齐连,里面的内容有些莫名其妙,而且齐连也没有说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
      可齐连让她做的事越是莫名其妙无法理解,她的心里面就越是不安。
      她去哪里了?她准备做什么?这个混蛋,她不会又要干傻事吧!
      那是齐连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
      齐源的确回来了,一家人目前正待在他们自己的家里,边上不远就是摇摇欲坠的奶奶的旧房子。
      齐源在楼上躺着看电视,后妈陈慧在做家务,齐胜在他的房间里,作业本摆在靠窗的桌子上展开,但齐连觉得他应该不在桌子边,估计正躺在床上打游戏。和这一家人生活了许多年,他早就摸清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每一步都在按照她的预想发展。
      接下来就是准备布置了,趁着陈慧去厨房的工夫,齐连悄悄走进齐家,爬上二楼。
      齐源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球赛,嘴里叫骂不迭。
      齐连只看了两眼,这次她的主要目的不是他。
      她知道,齐源其实对她很不爽。之前谋好的亲事因为亲家等不了三年而吹了,人家过来退聘时还质问过齐源孩子失踪了他为什么不报警?
      是他不想报警吗?是他不敢报啊!
      他当年对齐连母亲做的事,齐连可是桩桩件件全部都看在眼里了的。
      而现在这孩子大了,叛逆了,他要是把警察招来,齐连被逼急眼了将当年的事一曝光,说不定便宜没讨着,他自己还要进局子。
      妈的,当年就不应该为了钱去让她读什么破书,女人一读了书,那心必然会野得没边了!
      可他一边骂着,一边又不敢闯进学校有什么实际行动,他自己都心虚,却还在不依不饶地缠着孩子吸血,齐连后面半生再未见过像齐源这样没脸没皮又死要面子的一家人。
      实际上齐源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是那种事大了才知道慌的人,其他小事他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所以才一直赚不到什么钱。
      而齐连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小事。
      她活着只是偶尔会让他想起来会膈应一下,然后再不死心地去骚扰一下,死了他也就高兴一会儿,然后遗憾没把人的价值压榨干净。
      其实真正特别在乎齐连的反倒是她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后妈。
      在陈慧的眼里,她既然嫁给了齐源,那齐源的家就是她的家,而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齐连就只是一个在她家里白吃白喝长大了还不想着报答的白眼狼,齐连在家里吃的每一口饭,花的每一点钱都是她家里的,她主宰齐连的命运自然理所应当。
      可他们都没有算过齐连这些年来给齐家挣来了多少奖学金,又打了多少工资回来,他们认为这些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所以受之无愧的同时还要指责齐连没有给家里带来一点价值。
      但齐连并没有产生多少怒气,以前是因为隐忍,现在是因为她已经自由了,那些话伤不到她,她甚至能冷静地分析出内里深藏的嫉妒。
      不过无所谓,这家人越生气越对她的计划有利。
      齐连现在站在齐胜的房门前,她记得斧头在齐胜房间隔壁的杂物间,那也是齐连小时候住的地方。
      “笃笃笃”
      游戏被敲门声打断,齐胜不耐烦地翻身下床,打开门:“妈?”
      门外却没人。
      怎么回事,是因为风大吗?
      随后他就看见了地上有一张一百块钱,这是……他妈落下的?
      那就是他的了。
      齐胜捡起钞票,左右看了看,没人,而且杂物间门口还有张红色的。
      齐胜也没有多想,他直接走到杂物间门口,捡起那张钞票,一抬头,就看见里面背对他站着一个女人,他不认识。
      齐家祖上是迁过来的,而且一直人丁单薄,没什么亲戚,但有时候家里也会来一两个陌生人,所以齐胜也很习惯偶尔家里多一两个人,反正他不负责管事。
      齐连回头,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齐胜果然没认出她来,不过那可不行。
      “齐胜,好久不见,听说你因为校园暴力被退学了,我来祝贺你一下。”
      字字皆是阴阳怪气,句句都在绵里藏针,齐连很讨厌这个齐源与陈慧的聚合体。
      而这句阴阳怪气唤醒了齐胜的记忆,他的声音变得怪怪的:“齐连?哟,自投罗网呐?”
      齐胜立马守着门口,警惕着齐连暴起,一边大喊:“爸!妈!齐连回来啦!她就在上面,快过来!”
      她还变漂亮了好多!再卖出去一定值大价钱!果然女人就是蠢啊!
      齐胜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在看附近哪里有绳子,却发现齐连的目光一直望向一处。
      那里有一柄斧头!
      趁着齐连还没下定决心,齐胜先动了,他可是学校里的小霸王,可不会像女人那样优柔寡断,拿起斧头就是干。什么?还想夺?还想反抗?那可别怪他打女人了!
      齐胜只看到了齐连很瘦,却没看出对方手臂上全是精肉,自以为胡乱挥着斧头让齐连节节败退,却没发现齐连根本就不像他想的那样慌得手忙脚乱,装作要夺斧头的样子,实际上压根没用力。
      而且这附近那么多农具,她又为什么要揪着斧头不放呢?
      齐源过来了,看见齐胜在举着斧头胡乱劈人,他瞳孔一缩,想要阻止又不太敢靠近,只敢在门口吼他:“齐胜,快停下!”
      齐胜听到了齐源的喊话,下意识就要停手,却注意到齐连居然嗤笑一声:“垃圾。”
      斧头的威势没收住,终究砍进了齐连的肩膀。
      见了血,几人皆是一呆,而齐连却在狰狞一瞬间之后,突然开怀,那快意怎么收都收不住:“你们完蛋了。”
      “齐源,非法拘禁我母亲差不多五年,即使两人有婚姻关系,至少也要判三年。”
      “陈慧,虐待儿童,至少也要判两年。”
      肩膀无力地垂下,她的视线转向慌乱的齐胜,斧头已经被他扔在了地上,齐连额头冷汗直冒,却第一次对他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齐胜,故意伤人,致人轻伤一级或者重伤,至少判三年,还要留档,你完蛋了。”
      齐源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齐胜,帮我把绳子递来,老子把你绑了不就得了!”
      妈的,被摆了一道……把她关起来!或者……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可齐连怎么会想不到呢?
      她笑着,刨开靠着墙面的农具,其中一把农具的棍子上赫然绑着一部手机。
      肩膀处失血过多,令她感到又热又冷,她艰难地伸出完好的手臂,取下手机,对着屏幕咧了咧嘴,剧痛使她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齐源等人,屏幕中坐着的是言柯,其身后还有一群保镖,皆冷漠地凝视着齐源等人。
      “人证、物证……齐源,你是不是想让你家的宝贝去监狱里吃几年牢饭?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似乎已经满十六岁了吧?”
      齐胜前天刚庆祝完生日,刚好十六岁,已具备刑事责任能力,齐连等到现在才过来,也是这个目的。
      齐源当年囚禁她母亲的事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她也不想去打扰那个女人的生活,而陈慧的虐待更是没有什么实际证据,只能拿去唬人,唯有齐胜的罪行已经板上钉钉,她的重点也在于齐胜。
      齐源不懂法吗?不,身为商人的他可太懂了,他也明白齐连想要什么,又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双方僵持许久,久到齐连的眼前都模糊了,齐源才终于妥协:“以后你和齐家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爸?”齐胜有些不可置信。
      齐源要被这蠢儿子气死了,暗骂:“妈的,你要是有她一半聪明……”
      随后他不说话了,齐连居然捡起斧子,走到了他面前。
      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的神情一僵,回过神时,血滴了一路,齐连也走出齐家。
      齐家大门外停了一辆豪车,齐源注意到那熟悉的车牌号,才知道有多少机会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豪车旁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架着齐连。
      齐连靠在言柯肩头,下意识想抱一抱,又担心手上的血染污了言柯的衣服,只一个劲地傻笑:
      “言柯,言柯……柯柯……遇见你真好……”
      后半句没能说出来,她就晕过去了。
      有你在的地方,我就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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