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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秽雨涤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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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黄昏，天空却暮色沉沉。
成片的乌云坠下，几乎要压到研究院的楼顶，灰色的天幕低垂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土腥味。
叶斐调出终端查看天气预报，果不其然，少见的雷雨天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侧过头。
陆起之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全息屏幽暗的光映着他专注的眉眼，指尖偶尔轻点，翻动着线索资料，肩背挺得笔直，仿佛周遭的寒意对他无效。
一阵冷风猛地灌进叶斐的领口，他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把冻得发麻的手更深地揣进单薄外套的口袋。
“陆起之……”
“真的要……在这里等吗？太冷了。”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栋几乎融入暮色的实验楼，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带着疲惫和一丝近乎恳求的软弱。连续几天的精神紧绷和此刻的严寒，正在消磨他的意志。
“嗯。”
“只有今天。抓不到他尾巴，明天的听证会，你拿什么翻盘？“
陆起之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声音低沉平稳，不容动摇，精准地砸在叶斐心头那点摇摇欲坠的退缩念头上。
叶斐默默裹紧了衣服，没再说话。
他把自己更深地陷入冰冷坚硬的长椅里，尽量缩小暴露在寒风中的面积，动作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旁边那专注的身影。
白天从实验室里离开后，两人就直奔一处隐蔽的备用会议室。
几个小时，两人将散乱的线索碎片，逐一铺开，抽丝剥茧。最终无奈地发现，他们能动用的牌，少得可怜。眼前这座少有人问津的实验楼，成了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金向明近期曾多次在非工作时间，鬼祟出入这栋闲置的实验楼。自从“安洁”被叶斐撞破，那具机器人就像人间蒸发。是彻底被销毁了，还是……转移到了这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们只能赌一把。
“金向明办公室里的那个机器人，”
陆起之忽然开口，打破短暂的沉寂。他调出一份加密档案界面，向叶斐求证，“你确定，是未经授权的现实人物复刻？”
“……确定。”
叶斐的内心有些抵触，他深吸一口气，寒冽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没有授权过任何人使用她的数据。”
“如果能拿到金向明违规的证据，这是扳倒他的机会。学姐说……如果需要，她愿意站出来作证。”
陆起之沉默地看着他。夜色加深了叶斐眼下的青黑，鼻尖也被冻得泛红。几秒后，陆起之利落地解开了自己颈间那条围巾，递到叶斐面前。
叶斐怔愣住，下意识地接过来。围巾包裹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他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很低：“……谢谢。”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重新陷入沉默。
一片枯叶被风卷着，啪地打在他脸颊上，带来细微的刺痛，他抬手拂去，指尖冰凉。
等待的每一秒，都被这刺骨的寒意和不确定性拉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刻意放轻却仍显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了死寂。
叶斐和陆起之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身体瞬间绷紧，融入背后更浓重的阴影里。
金向明！
两人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确认无误。
他们耐心地等待那个臃肿的身影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迅速闪身钻进了黑洞洞的门廊。两人保持着距离，在走廊间穿行。
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响中显得格外清晰，最终停在一扇隔离门前。确认金向明消失在门内，两人悄无声息地贴近大门。门正缓缓合拢，陆起之眼疾手快地插入门缝，硬生生卡出最后一丝缝隙。
叶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默默对陆起之比了个大拇指。
他连忙紧贴着冰凉的门板，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在鼓噪，几乎要盖过一切。
就在叶斐精神高度紧绷，几乎要产生错觉时------
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呜咽声，穿透门缝，滑进他的耳朵。他身体瞬间僵住，脸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片滚烫的血色，混杂着强烈的羞耻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
陆起之侧目看他，昏暗的光线下，叶斐的无措和脸上那不自然的红晕清晰可见。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并未言语，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叶斐被羞愤的反应。
叶斐被他看得更加窘迫，连忙别开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尴尬抛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集中全部心神去分辨门内的声音。
这声音……是安洁！
这个认知将叶斐方才的羞赧冲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那声因极度震惊和恶心而差点冲口而出的抽气声泄露出去。
胃里一阵翻搅，他甚至能闻到记忆中母亲待机时那股淡淡的冷却液味道，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带来双倍的刺痛。
陆起之看到叶斐瞬间变化的脸色，立刻明白。
他神色一凛，迅速贴近叶斐耳边，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温热的气息拂过叶斐冰凉的耳廓：
“冷静！听好，我进去找核心证据，你守在这里，”他示意叶斐手中的终端，“对准门缝。录，或不录，做你能面对的选择。”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影子般，利用门缝的瞬间扩大，无声地滑入了那片污秽的黑暗之中。
门缝重新合拢至一丝。
叶斐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录像键发愣。
门内，那令人作呕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金向明含糊不清的污言秽语和满足的喘息。
他明白陆起之的意思，证据至上。
陆起之不认识真实的学姐，或许只把这当作一份冰冷的、丑陋的罪证。但叶斐不同。学姐曾是他学术道路上的灯塔之一。要将这些录下来？要将“学姐“此刻的“遭遇“作为证据，呈交给那些或好奇、或充满恶意、或仅仅是冷漠的目光去审视、去评判？
这无异于将学姐最后的尊严也撕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内心在剧烈地抗拒。这感觉……像亲手把她推进了火坑。
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内的污秽之声渐渐减弱，直至平息。
叶斐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麻木和自厌，他将终端摄像头对准那道狭窄的门缝，目光越过冰冷的镜头------
然后，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愣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倒流。
视野里，除了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金向明和旁边垂着头、衣衫凌乱的“安洁“，赫然还站着……另一个身影。
分明是陆起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