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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渊光微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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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斐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跟在陆起之身后，沉默地走在空旷的走廊里。
丁呈的话语还在他脑海中，每一个字都沉重的敲击着他的灵魂。他几乎感觉不到周遭的环境，意识全部沉浸在那句拷问，以及沉重的嘱托中。
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悄然融入，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毫无察觉，直到无意识地在一个拐角处停下脚步，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墙壁。
头顶的廊灯，在他面前投下一个高大而清晰的影子。那影子缓缓靠近，无声地覆盖住他自己那显得格外单薄伶仃的影子，仿佛一个沉默的、带着温度的守护，又像一种无言的并肩。
叶斐不用回头，他知道身后是谁。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却又莫名令人安心的存在感。
他盯着地上那交融的暗影，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紧发涩。
许久，才挤出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谢谢。”
“……谢谢你信我，陆起之。”
他甚至不敢回头。
这份来自陆起之的、沉重的信任，此刻竟比丁呈的质问更让他心头发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如果……如果最终证明他不过是螳臂当车，如果那幕后黑手强大到连丁呈和陆起之都无法撼动……他该如何承受这份信任的重量？他会不会再次将他们拖入深渊？退缩的念头，如同藤蔓，悄然缠上他疲惫不堪的心。
身后，陆起之的声音响起。
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剖白的坦诚：
“叶斐，你知道吗？”
他向前一步，与叶斐并肩而立，但目光并未看他，而是投向走廊尽头那片被灯光照亮的区域，仿佛在回溯一段遥远的记忆。
“从小到大，我被冠以‘天才’的头衔，鲜花、掌声、顺遂……一切都理所当然。我踩着这些走到今天，直到……”
“直到我真正触碰ASI意识研究的核心壁垒。无数个日夜，我像个困在迷宫里的瞎子，引以为傲的‘天赋’第一次……尽然毫无用处。”
他平静的声线下，泄露出极少见的、真实的挫败感。
他缓缓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毫不避讳地落在叶斐低垂的侧脸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理性的审视或是期许，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滚烫的真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热切。
“直到，我看到了你的论文。”
陆起之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珍宝，目光流连在叶斐因震撼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
“困扰我数月、让我夜不能寐的那个关键节点……在你的文字里，像被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我和丁老师，为此争论和验证了数个日夜。”
“最终，那个被国际同行视为死结的难题，松动了。”
“那一刻，我……”
他轻轻吸口气，似乎回忆起当时的狂喜，甚至带着一种孩子气般的、纯粹的热忱：
“我甚至想，如果你就在眼前，无论多么冒失，我都想冲过去，抓住你，狠狠地拥抱你，或许……还要转上几圈？”
他低声说着，耳廓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泛起一层极淡的红晕，随即自嘲般地低笑一声，那点热度却并未完全沉淀下去。
“很不理性，是吧？但那种纯粹的、被点亮的兴奋，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种因你而起的、想要靠近的冲动……也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稍作停顿，仿佛在确认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的分量。然后，目光变得更加深邃，牢牢锁住叶斐的眼睛，向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稳定，掌心向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与一种近乎于虔诚的邀约：
“所以，现在，我不止是相信你。我请求你——”
“与我并肩，叶斐。找出那被掩埋的真相，和你的答案。”
叶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骤然松开。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酸涩与剧烈冲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盘踞的退缩念头和绝望。心头微微胀涩着，长久以来独自背负的沉重被分担的释然，是被如此深刻理解、珍视的震动，更是被这滚烫而直白的期许点燃的微光。
那光里，似乎还跳跃着一点让他心跳失序、猝不及防的火星。
那些盘踞在心底角落、被私欲和执念缠绕的阴暗念头，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束坦诚的光逼退、消融。
或许……可以试着，坦然一次？可以试着，抓住这只手？
他慢慢地转过身。没有躲闪，没有犹豫。
他抬起眼，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迎上陆起之那双深邃的浅蓝色眼睛。那里面，像一片包容的深海，此刻却分明地映着他自己的身影，仿佛他是唯一的存在。
他向前迈一步，走出那个包裹着自己的孤独影子，也像是主动走进了那片映着自己的深海。
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他坚定而郑重地将自己的手伸向陆起之。
当两人的手掌相握时，陆起之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坚定的力量，像一股电流，瞬间驱散了叶斐指尖的冷意，也让他心跳再次漏跳了一拍。
他用力回握，仿佛要将这份承诺和心头翻涌的、尚未厘清的情感一同传递过去。
“好。”
叶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依赖。
也很重，承载着并肩的重量，或许……还有更多。
头顶的廊灯，将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地面上，合二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