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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破茧之志（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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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听证室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肃穆里，空气凝滞窒息。
叶斐独身坐在答辩席上，那束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格外单薄伶仃的轮廓。
巨大的全息屏悬浮中央，猩红的标题刺目无比：
[叶斐违规听证]
审查委员会成员翻阅着他提供的证据，压低声音讨论，时不时投来审视的目光，冰冷锋利。叶斐视线低垂，脊背挺得笔直，维持着他的尊严，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着掌心，指甲深陷，泄露出内心的紧张。
委员会主席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板无波：
“叶斐研究员，你提供的证据，是指控同院的金向明研究员，伙同外部势力实施了此次构陷，是吗？”
叶斐深吸一口气，毅然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嘶哑，却冷静得极具力度，字字句句地回荡在听证室：
“是的。”
“我指控——金向明研究员，伙同外部势力波士顿生命矩阵公司代表希尔薇博士，为窃取我的研究成果并阻止我加入Q-Mind核心项目，策划并实施了此次构陷！”
每一个字都狠狠直指被指控席。
被指控席上的金向明，脸色瞬间微变，强撑着坐直身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陆起之从旁听席前排站起。他步履沉稳，走向发言席。
经过叶斐身边时，目光并未偏移，脚步却极其轻微地顿了半拍，一股熟悉的安定感无声拂过叶斐紧绷的神经。
他站定在发言席，目光锐利地落在金向明身上：
“我提交补充证据。”
全息屏切换，金向明那场荒诞丑陋的独角戏，在死寂的听证室里轰然上演。
没有旁白，没有配乐，只有画面本身带来的最原始、最赤裸的冲击力。金向明对着“安洁”和“陆起之”机器人的咆哮、自白、狂笑，将他自己牢牢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瞬间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死人，额角的汗珠汇成细流滚落，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
紧接着，屏幕再次切换，弹出远程连线画面。
“我是林安洁。”
金向明闻言猛地抬头。
画面中出现一位女性影像，她的面容沉静，眼神澄澈从容，带着历经淬炼的坚韧。当她调整坐姿时，镜头自然地捕捉到她左手小臂——那里连接着的，是一只金属的仿生义肢。
金向明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那只义肢，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充斥着疯狂的血色和茫然。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看到了一副荒诞的景象。
林安洁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听证席，声音稳定，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从未授权任何人使用我的形象数据。金向明研究员的行为，是对个体尊严最粗暴的侵犯，更是对'科技服务于人、尊重于人'这一基本伦理底线的践踏。”
她稍作停顿，右手无意识地、带着珍视感摩挲了一下义肢的金属连接处。最后，她的视线落回金向明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洞悉悲剧根源的，带着沉重的悲悯：
“科技本应弥合生命的缺憾，带来新生与希望，而非成为满足私欲、制造痛苦的冰冷工具。”
“金向明研究员，我怜悯你被扭曲的欲望所困。”
“对于过去，若我曾无意间伤害过你的情感，我为此道歉。但我更希望看到，你能挣脱这枷锁，回归那个也曾让我心生敬意的、怀揣理想的金向明。那才是你本应闪耀的光芒。”
没有控诉，只有悲悯的陈述与一声沉重的道歉。
那声“道歉”，如同钥匙，猛地捅开了金向明尘封的记忆闸门。
那些几乎被他自己唾弃遗忘的画面汹涌而至：实验室里笨拙却专注的日夜、论文被导师训斥后的不甘、林安洁看向他某篇尚算工整的习作时，曾短暂流露过的一丝赞许……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裂开一丝茫然的、庞大的空洞。
“呵……呵……理想？光芒？”金向明踉跄着退后一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诞的笑话。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双平静悲悯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嘲讽或怨恨，却只看到一片澄澈的、能映照出他所有丑陋与不堪的镜子。狂笑与呜咽在他喉咙里撕扯，最终，像被彻底抽空了所有气力，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回座椅，头深深埋下，肩膀剧烈耸动。
委员会主席厉声质问，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意：“金向明！你作何解释？！”
金向明深陷在自己的崩塌里，对外界恍若未闻。
只片刻，他猛地像弹簧般弹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转向旁听席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希尔薇，嘶声力竭地尖叫，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希尔薇博士！你们说好的，德埃克斯先生答应我的！你们不能……不能这样！”
希尔薇优雅起身，脸上那点虚伪的惊讶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极致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挣扎的臭虫。她甚至吝啬于给金向明一个眼神，只是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姿态高傲得像个女王。
眼见希尔薇将他彻底抛弃，金向明猛地转向主席台嘶吼，唾沫横飞：
“是矩阵公司！是他们让我做的这一切！是他们指使我的！是他们！！！”
委员会主席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面，震得水杯晃动：“放肆！波士顿生命矩阵公司是我院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是行业塔尖！引领科技未来的标杆！怎么会与你这种……行为卑劣之人密谋做这等下作勾当！”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谄媚过于露骨，话音未落便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目光飞快地扫过希尔薇的方向，随即转向她，语气刻意放缓，带着微不可察的讨好：
“咳咳……希尔薇博士，对于金向明的污蔑指控，贵公司……是否需要澄清？”
希尔薇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对身旁的矩阵代表微一颔首。矩阵代表立刻调出终端。
全息屏上画面切换，开始播放一段录像：
金向明坐在镜头前，背景似乎是在客厅。他身后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神情呆滞、目光涣散的中年女性，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
金向明脸上堆着极尽谄媚的笑容，激动得语无伦次：“希尔薇博士！万分感谢您和德埃克斯先生给我这个机会！我金向明……”
希尔薇冷淡的声音从录像中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金研究员，矩阵只与有真才实学、能证明价值的研究员合作。我们需要看到的是你切实的、可交付的成果。”
金向明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身体前倾，急切地还想表忠心：“请您放心！只要矩阵给我位置和资源，我保证让叶斐那个不识抬举的绊脚石彻底消失！他的核心研究数据，丁呈团队的内部动向，我都能第一时间搞到手！我……”
希尔薇不耐的打断他，声音冰冷：“波士顿生命矩阵，是一家在最高法律和伦理框架下运营的跨国企业。我们珍视声誉如同生命，只与真正理解并恪守规则的精英合作。你这些……”
她刻意停顿，带着轻蔑，“……不着边际的表态，是对矩阵核心价值的严重误解，也浪费了德-埃克斯先生宝贵的时间。”
金向明急切地还想抓住什么：“是是是！我明白！我恳求你们，我真的需要……需要这个机会……“
录像背景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规律的 “滋……嗡……滋……嗡……“ 待机电流声。
金向明下意识地、带着一种烦躁且麻木的疲惫感，回头瞥了一眼沙发上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叶斐无比熟悉的、混杂着深切厌恶与病态依赖的扭曲神情——
那与他父亲看向家中“母亲”机器人时如出一辙。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黑色屏幕上，清晰地映出金向明此刻面如死灰、彻底绝望的脸。
矩阵代表上前一步，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机器般在宣读判决书：
“波士顿生命矩阵公司严正声明：我司始终坚持合法合规、透明运营，恪守最高科研伦理，通过严格、公平的程序吸纳全球顶尖科研人才。我司严厉谴责金向明研究员的个人违法行为，其行为严重违背我司核心价值与科研伦理，更触犯相关法律！”
“我司此前仅与金向明研究员进行过初步的、非正式的职业意向接触。我司从未与其就任何非正当合作达成协议或共识！”
“经我司技术部门及法务团队联合紧急鉴定，叶斐研究员所提交的所谓加密信道记录及德-埃克斯先生亲笔Offer，均存在严重伪造痕迹，涉嫌恶意构陷！”
“我司保留对金向明研究员及相关恶意构陷者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委员会主席与矩阵代表的目光在空中极快地交汇一下，心照不宣。
主席立刻板起脸，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补充道：“情况已基本明了。本委员会将责成技术鉴定小组，对今日双方提交的所有电子证据进行独立核查！双方当事人，可还有何异议？”
他的目光扫过烂泥般的金向明，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如同看待一堆垃圾。
金向明彻底绝望，发出濒死的呜咽。两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面无表情地上前，像拖拽破麻袋一样将他架起，粗暴地拖出了现场，只留下他垂死挣扎般的嘶嚎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不……不是这样……你们答应过的……答应过的啊……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闹剧落幕。
叶斐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金向明消失的方向，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那背景里的电流声……和他家中那个“母亲”充电待机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还有录像里那个神情呆滞的女人……那与金向明依稀相似的眉眼……
金向明家里，也有一个同样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