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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十字路口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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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数公布的尘埃，并未真正落定。它更像一阵狂风，卷起了地上的沙砾，让空气变得浑浊不清，前路模糊。638分，871名。这个不上不下、悬在理想与现实缝隙间的数字，成了南星家一切讨论和焦虑的核心。
那本厚重的、被翻得页面卷边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取代了曾经的习题集，成了餐桌、茶几和书桌上的新主角。密密麻麻的院校代码、专业名称、历年录取分数线、招生计划人数……像另一套复杂无比的密码系统，等待着被破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的、更为精密的焦灼感。
“这个学校往年排名稳定在八百左右，可以冲一冲。”
“这个专业虽然学校排名靠后点，但是优势专业，将来就业好……”
“要不要考虑一下提前批？就是机会小了点。”
“再看看省外的吧？选择面广一些，就是这个排名有点尴尬……”
父母的讨论声，夹杂着计算器的按键音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成了家里的背景音。他们戴着老花镜，眉头紧锁，用不同颜色的笔在指南上写写画画，试图从浩如烟海的数据中，为女儿规划出一条最稳妥、最光明的道路。
南星坐在其中，听着那些陌生的大学名字和专业名称，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摆上棋盘的棋子，未来的每一步都被无数双手推演计算着。她有时会插一句“我对那个专业不太感兴趣”，但声音很快会被“兴趣不能当饭吃，先考虑现实”“这个分数段选择不多”之类的务实的分析所淹没。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过去十二年的目标简单而纯粹：考高分。如今，高分或者说，这个不算顶尖却也不算差劲的分数到手，却发现面前不是一条坦途，而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十字路口，每一条岔路都通向一个模糊而未知的未来。选择，比答题更难。
她也会时不时拿起手机。班级群里，狂热的气氛已经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关于志愿填报的求助、分析和忐忑的讨论。
A同学：「有没有人了解‘生物医学工程’到底学啥？出来干啥？」
B同学：「我爸非让我报师范，说女孩子稳定，可我一点都不想当老师啊！」
C同学：「求问！平行志愿的梯度到底怎么拉开才保险？生怕滑档了！」
D同学：「羡慕分数高的大佬，选择困难症犯了…像我这种压线的才真叫绝望，有学上就不错了。」
焦虑以另一种形式在蔓延。原来并非只有考砸的人才会痛苦，每一个分数段都有其特定的烦恼和挣扎。
她和江宸的对话，也不可避免地转向了这个现实的话题。不再是抽象的问候和遥远的回忆，而是具体而微的未来。
江宸的信息先到，一如既往的简洁：「定了吗？」
南星看着屏幕，苦笑一下，回复：「没有。像在解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题。你呢？top2 应该稳了吧？」她早已从群里零星的信息里拼凑出，他的分数足以叩开那两所最高学府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过来一个简单的：「嗯。」算是确认。但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专业也没定。有点烦。」
南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像他这样目标明确、一路领先的人，也会有为选择而烦恼的时刻。她原以为高分能自动扫清所有迷雾。
「也会有烦恼？」她问。
「嗯。」他回道，「选择意味着放弃。每一个选项都关上一扇门。」后面跟了一个几乎从未在他那里出现过的、代表无奈的表情符号。
南星看着那句话，忽然间，内心那种独自徘徊在十字路口的孤立感消散了一些。原来，无论站在哪个高度的路口，风都会吹来，都会迷眼。选择的重量，并不会因为分数的高低而减轻分毫。
他们隔着屏幕，简单交流了几句彼此考虑的方向。他倾向于基础学科，物理或者数学，但家里更希望他选择更“热门”、前景更“广阔”的工科。她则在有限的选项里，努力寻找着一点点自己可能感兴趣的、文史哲类专业的可能性，但周遭的声音都在强调着“实用性”和“就业率”。
「好像…越长大，选择越不自由。」南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不是不自由，」江宸回复得很快，「是代价变清晰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南星的心湖。是啊，小时候可以天真地谈论梦想，因为不必承担选择的后果。而现在，每一个选择背后需要付出的机会成本，都清晰地标注在了《填报指南》那冰冷的数字后面，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对话没有持续很久，也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但这次短暂的交流，却让南星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她知道，在那个更高的、她无法触及的路口，也有人正和她一样，感受着同样的风吹，面临着同样需要权衡和割舍的困境。
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本厚重的《指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上，依旧令人头晕目眩。
但这一次，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外界的嘈杂声音暂时屏蔽，手指点着其中一个之前被父母以“太冒险”为由划掉的、她暗自喜欢的大学名字，轻声但清晰地对正在激烈讨论的父母说：
“爸，妈，我们再仔细看看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详细情况，好吗？我想试着了解一下。”
父母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十字路口的风依旧很大，吹得人步履蹒跚。但此刻，她决定试着，迎着风，自己去看一看路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