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时告别》星星爱吃番茄

25、间歇的呼吸

　　交卷铃声的余韵仿佛还在耳中嗡鸣，但考场外的世界已骤然切换了模式。那种极致的、针落可闻的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不安的声浪。像紧绷的琴弦猛地松开后，发出的杂乱震颤。

　　考生们从各个教室门口涌出，像一股股汇入河流的溪水，脸上带着各种复杂难言的表情。有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刚才那场脑力风暴中回过神来；有人激动地拉着同伴，语速飞快地对着答案，时而欢呼，时而哀叹；更多的人则是沉默地走着，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疲惫、释然和隐隐担忧的麻木。

　　南星推着单车，刻意避开那些激烈讨论的人群。那些碎片化的答案像流弹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那道题选C吧？”“不对！明明是B！”“古诗词默写我好像写错了一个字！”……每一个声音都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去回忆自己的答题卡，却又强迫自己立刻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内耗。

　　她推车走到考点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找了一张被树荫遮挡的长椅坐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点。她拿出早上母亲塞给她的面包和牛奶，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胃里填进了一些东西，但大脑依旧一片混沌。刚才考试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闪回，那些不确定的选项，那道写得似乎不太圆满的作文结尾……像模糊的幽灵，缠绕不去。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被高度榨取后的虚脱感。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有几条母亲发来的短信，询问考得怎么样。她简单地回了句“还行，正常发挥”，便熄灭了屏幕。她不想多聊，也不需要过多的安慰或追问。这一刻，她只需要绝对的安静，让过度发热的CPU冷却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不是母亲，是一个熟悉的头像。
　　江宸。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像他以往的风格，却又有些不同：

　　「柠檬糖还行，薄荷的有点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没有问考得如何，没有讨论任何题目，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

　　南星看着这行字，愣了几秒。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缓缓地漫上心头，冲淡了那些盘旋不去的焦虑和疲惫。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打下这行字时，那张没什么表情却眼神专注的脸。

　　他也在休息。他也经历了同样的一场战斗。他也需要这短暂的、珍贵的喘息。而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的存在，用一种只有他们才懂的、极其隐晦的方式，完成了考后第一次无声的“报到”。

　　这比任何询问和安慰都更有力量。

　　南星的嘴角，在无人的树荫下，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她没有回复任何关于考试的话，也没有讨论糖的味道。只是同样简单地回了一句：

　　「下次换甜的。」

　　发送成功。

　　她放下手机，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阳光照在身上，开始有了真实的温度。远处，那些讨论答案的声音似乎也渐渐远去了。
　　她知道，下一场考试很快就要来临。那将是另一座需要攀登的山峰，另一场需要全力以赴的战斗。

　　但这短暂的间歇，这几分钟完全放空的沉默，这条看似毫无意义的短信，像湍急河流中一块微微凸出的石头，让她得以在上面站稳，喘一口气，重新积蓄力量。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着树叶间落下的、温暖而不灼人的阳光，听着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和近处清脆的鸟鸣。

　　这只是中场休息。呼吸调整完毕。

　　她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她将面包包装纸和空牛奶盒收好，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她推起单车，再次向着那个悬挂红色横幅的考点大门走去。

　　身后，树影婆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那条安静的短信，躺在手机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却无比坚实的时间戳，记录下这场漫长战役中，一个短暂而温柔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