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9、怎么了？不辞职了？

　　第二天一早，林芊潼带了杯咖啡过去。
　　她想日后要是和陈宇淇共事，那关系还是得搞好。
　　咖啡摆在对方桌子上，她尝试着带了点善意的笑容：“给你的，咖啡。”
　　陈宇淇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眼看了下热气升腾的咖啡：“楼下贩卖机的？”
　　“呃......嗯，那个，发工资后请你其他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她心里就开始蛐蛐了。
　　有请就不错了，还挑？
　　讪笑后，她睁大了眼：“嗯，看什么？”
　　话刚说出口，她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嘴巴很有问题。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像对待朋友或者平级一样和对方寒暄呢？
　　“你很闲？”
　　看到陈宇淇有点看傻子的眼神，她讪笑得更加厉害了，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了。
　　她慢慢倒着走：“没有没有，我......欸......”
　　她踩到了地毯相接处不太平坦的地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陈宇淇见她长久没有站起来，于是自己站起来。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林芊潼逐渐瞪大了双眼。
　　那种背着光而来的压迫感令她想到了森林里的万兽之王，而她就如同行将被捕的小动物一样，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他站起来后，那种阴影笼罩着她。
　　林芊潼没有动。
　　陈宇淇也没有。
　　就好像定格成了一幅画面，安静的空气中涌动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林芊潼感觉到，她觉得陈宇淇应该也感觉到了，可他们之间在这十几秒里，谁也没有开口。
　　林芊潼是因为想起了当初暗恋的好些时刻，似乎都是这种寂静的感觉陪伴着自己，那些内心不安的躁动让自己好几次都觉得快要溺死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沉默里。
　　她的眼里，她的心里，都盛放了太多丰富的情感，酸涩的，痛苦的，快乐的。
　　而这些都无法和人分享。
　　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然后离去。
　　至于陈宇淇安静下来的这十几秒在想什么，她无从知晓。
　　这份仿佛静止的时间被门外的不速之客打断。
　　清洁工阿姨敲门进来后，看到这个画面，停顿了一下。
　　“什么事？”
　　“哦，陈总，那个早上那东西应该是昨天他们清理办公室不小心翻出来没有放回柜子的。”
　　“知道了，你出去吧。”
　　“哦，好的。”清洁工很快离开了。
　　可是，刚刚那种微妙的氛围再也回不去了，又回到了世俗中混杂着日常事务的气息。
　　林芊潼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她脑海里的画面再次和刚坐在地上想到的内容重合。
　　“招我面试的那一天，你中午下电梯了吗？”
　　这句话来得跳脱，陈宇淇愣了下，然后说自己不记得了。
　　“可能有，可能没有吧。”
　　也就是说，其实在她扮演尸体的那一天，她听到的磁性声音，看到的那个背影可能是这个人的。
　　为什么总是在狼狈的时候碰到他呢？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微微呼出一口气息，才觉得身体的负重稍微少了些。
　　“你的吧。”
　　一张折了几折的纸展现在她面前。
　　林芊潼站立在原地，无法呼吸。
　　昨天闺蜜警告的话犹在耳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伸手想去够那张纸，但拿着的人往高处摇了摇，似是想和她玩似的。
　　她愤怒又疑惑，矛盾又不解。
　　她想问自己的辞职信怎么在他这，转头她回想到刚刚清洁工阿姨说的话。
　　前一天公司为了灭除虫蚊进行了大扫除，她估摸刚阿姨那话和翻箱倒柜做大扫除有关。
　　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她只能放低姿态：“请你把那个还给我。”
　　“哦？你的？”
　　她心中有一种无名火，可却没法直直冲着眼前这个人发泄。
　　当初信誓旦旦说要辞职，写下这封信的是自己，而在信底下洋洋洒洒落款的也是自己。
　　“是，我的，请你还给我。”
　　“怎么了？不辞职了？”
　　“嗯，不......”
　　“还想说挺符合你的风格......”
　　林芊潼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她心里没底，望着这个人疑惑地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该放弃放弃，不要太坚持。”
　　办公室的冷气很足，可她却是一下子红了脸，出来的时候余温未消。
　　门关上的那一刻，百叶窗就用上了。
　　她再也看不到里面站着的人是什么姿态，此刻是什么表情。
　　多年前暗涌的某种情愫此时抓着她不放，这让她更加疑惑了。
　　她摸着自己蹦跳个不停地胸口，看向资料柜镜面放射的自己。
　　记忆的阀门一下子打开，然后逐渐变得清晰。
　　她看到那个夏日午后的自己，站在教师办公室整理资料后正准备出去，结果扭头就撞到了人。
　　那天天气很热，被叫来义务劳动本来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又因为这一撞，她的脾气差点就上来了，可在看清来人之后，那股火一下子不见了。
　　就如同一阵凉爽的风，把夏天的燥热驱散一般。
　　那个时候对她来说，陈宇淇就是有这样的作用。
　　当时陈宇淇手里正拿着一堆的资料，因为这一撞，纸张挥洒在地上。
　　林芊潼在看清人之后，立刻蹲下去拾捡那些布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
　　她多看了几眼，也没懂那些专业相关的术语。虽然无法从他的专业下手去了解他，但在那短暂的十几秒里，她知道了他是个极为绅士的人。
　　在慌忙拾捡的过程中，陈宇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但他很快移开了，还郑重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
　　林芊潼从来没觉得一句道歉可以如此动听，就像是表白一般，只可惜那不是。
　　在站起来说不客气的这一瞬间，这段美好的邂逅就此结束。
　　陈宇淇转身进了办公室，而她却没理由在那狭窄的办公室多看他几眼，因为已经无事可做，没有什么借口可以留下。
　　她只能够站在外边，再偷偷多看几眼，但也不敢多看，毕竟暗恋这场属于自己的战争，如果一被发现就几乎是宣告失败。
　　而她不想，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想。
　　她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室资料柜的玻璃镜面映射出来的自己，脸红得和春天的桃花一样美。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禁想，如果到最后都没有说开，那会怎么样呢？
　　当初是为了不让自己的青春后悔，所以她选择在最后将自己的心意坦白。
　　可回过头来看，她发现似乎命运都给了标价。
　　人生啊，是一定会后悔的。
　　就算当时是为了青春不后悔，现在为了重逢后的狼狈，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如果当初没表白，或许现在也不至于被人时不时提一句，感觉就如同羞辱一样。
　　她的眉头慢慢拧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柜子里反射出来的自己，然后别过头离开。
　　百叶窗里面的人，在她离开的同时，轻轻撩起了白色的塑料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林芊潼坐回自己的工位，可刚刚陈宇淇说的那句话还一直留在她的心上。
　　“有些事情该放弃放弃，不要太坚持。”
　　她当初是这样说的吗？
　　低着头在手机里好了十几分钟，她总算搜到了自己当初打包压缩的文件，解压了之后，那四封信就这样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记得很清楚，关于“放弃”这一说法，是在倒数第二封信里。
　　点开word文档后，她看到了过去那些有点稚气的文字。
　　——如果有些事情争取了许久也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该放弃就放弃，不要太坚持。
　　居然一字不落？！
　　她看着黑色壁纸前的自己，眼神震惊，怀疑，极度地不理解这命运对她的戏弄。
　　为什么可以把当年信的内容记得如此清晰？
　　就好像......
　　她的心痛了下。
　　那会儿，她想到了自己，暗恋中的自己。
　　难道他们曾经是彼此相通的吗？
　　那究竟是什么让他最后拒绝了她？
　　可想到这，那个在朋友圈里的女人的脸当即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下意识摇头，想要抹掉那张脸固定在脑海里的样子，可是却抹不去，反而，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坚定地响起。
　　不要再这样想了，早在当初删掉他的时候，你就已经决定了和他一刀两断，再也不要因为这个人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
　　现如今呢？
　　她看着自己一只手上刚刚抢回来的辞职信。
　　后背冒着热汗，旁边空调的风吹得她身后起了鸡皮疙瘩。
　　她紧握拳头，然后松开有点僵硬且冰冷的手指，最后一点点把手里的辞职信偷偷撕掉。
　　“喂喂喂，你们听说那个热搜上的何大明星和陈家大小姐的故事了吗？”
　　“什么故事？”
　　“就是他们曾经相爱的故事啊，想不到他们居然认识，还曾经在一起。”
　　“是吗？看不出来啊。”
　　“最近被狗仔爆出来了。”
　　“那是为什么分手啊？”
　　“发声明了，说当初两人的规划不同，所以觉得不适合在一起。”
　　“这样啊......”一个同事发出了略微带有可惜但却没有实际意义的感叹。
　　“嘿，芊潼。”
　　“嗯？”林芊潼抬起头。
　　“你听过这个吗？”
　　她抱歉摇摇头。
　　和她说话的同事见她对八卦没什么意思，也就礼貌性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继续和其他同事八卦。
　　她再次看向电脑里黑色壁纸里反射出来的自己，看着自己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她知道自己没法做到事不关己。
　　所有可能的爱情故事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大部分都是因为这样吗？
　　规划不同......
　　她逐渐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心里劝说陈宇淇放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