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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你该不会想起他了吧 ...

  •   9年前,周日的一个下午。
      那天天气很热。
      林芊潼记得前往寄宿学校的那条路,坐公交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她离始发站还算近,所以上车的时候还是能找到位置,然而等到了后边,公交就开始变得拥挤。
      车上不仅有人,还有看不过来的行李箱,不只有学生,也有一群社会人。
      夏天的公交车真的很糟糕,不仅要忍受司机师傅风一般的车技带来的恶心感,还要忍受周围人传过来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更令人难受的是,偶尔还有一两个恶心的猥琐男企图凑过来贴一贴皮肤。
      这个时候,行李箱通常是个好的隔绝工具。
      那一天,她用行李箱避开了人生中看到的第一次威胁。
      那个男的总是靠得很近,企图用自己那玩意凑近她。
      她记得自己无数次翻起了白眼,也一直避让,但那个恶心的老男人好像没看到一样,每每在公车司机急刹车时就狂把自己那玩意往她面前凑。
      恶心的,腐烂的,发臭的气息一点点钻进她的鼻孔里,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鬼味道。多年后当她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应该是全车人乱七八糟的各种味道拼起来的总和,其中不乏狐臭味、烟味还有恶心的男人味。
      终于熬到最后一站,她拖着有点重的行李箱下车,刚走没几步就感觉到旁边有人凑近。
      她狠狠朝有人凑近的方向瞪了一眼,刚刚在公交车上憋了一路的恐惧和害怕一下子化作言语冲出了她的喉咙。
      “你要干什么?!”
      “我......我没想干什么。”开口的是个看着白净的男学生。
      林芊潼意识到自己发错了脾气,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忙道歉。
      “没事,刚你被那个人吓到了吧?我刚看到他在上一站就走了。”
      因为恐惧,她虽然逃避,但一路都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人,只是觉得那人好像还在,还在。
      听到那人从上一站就走了,恐惧的感觉这才逐渐消失。
      “我看那个人刚好像想伤害你。”
      林芊潼没有应话。
      过了几秒,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冷漠了好像。
      刚打算开口,对方又说了一句:“我真想给他一拳。”
      她有点尴尬,又有点感激,跟着他一起慢慢走进校园,在快进去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你几班的?”
      “1班。”
      “真巧,我5班的,叫蔡奕轩。”
      架空层,夏日的风穿过破草皮覆盖的操场来到林芊潼的身边,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屈腿坐在架空层的石椅上。
      “我真想给他一拳。”
      男生的话停留在她脑海里,久久抹灭不去,直到她的注意力被隔壁的动静吸引。
      似是呜咽的声音,但她还不太确定。
      坐在原地等待的那会儿,她想着自己是否要移动过去看看,未曾想哭声就这么爆发了。
      声音有点凄厉,她不敢明晃晃下脚,然后走过去看。
      悄悄侧过头,她能看到一双有点发黄的小白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而这双鞋的主人正抹泪痛哭。
      纸张被夏日的风吹起,然后落下前边的绿草坪上,鲜红的十位数和几个大叉叉就这样敞开。
      隔壁哭得疯狂的女生没有去捡。
      她也不敢动。
      刚好这个周末,她选择回来得稍早了些,要是平时,架空层这里都几乎是背诵课文的学生了。
      她想也可能是大家嫌室外太热,所以早来学校的人大多都待在教室里。
      她抬头看着天空,天上的云在蓝色的背景布下飘荡,飘得很慢。
      林芊潼在心里默默叹气,觉得胸口憋得慌,但也不敢出大气,一是怕惊扰隔壁同学大哭的痛快,二是她已经习惯了。
      周考、月考、季考。
      她常常是每天夜自修赶在宿舍关门前最后一个到达宿舍的学生,也因此收到过班主任的白眼。
      班主任并不是坏人,她知道的,因为如果是坏人,又怎么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着急忙慌去办公室找药。
      可偶尔会有那种不解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晚到会被白眼。
      直到很多年后,她进入社会,发现合作方总是在ddl时说要改方案,她就明白了当时班主任的那个白眼。
      然而,就算是每天作为宿舍第一个最早起,最晚归的,在成绩上,她一直没有拿到稳定的回报。
      偶尔,命运会奖励一下她,让她在某一科拿到周考班上的前几名,但大多数时候,她的成绩发挥并不是很稳定。
      她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经过两年的高中生活,也不知晓努力不一定能成功的道理,不过误打误撞,她了解到无望的感受,也学会了忍耐每一次失败后的痛苦,然后无声地消化它,像这样坐在架空层的石椅上,感受着夏天的闷热或者是冬天的苦寒,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
      等她回过神来,那个哭得悲惨的声音消失了,人也走了,而她稍微憋闷的心也松了下来,就好像长久而来的那种苦痛,她也借由对方稍微得到了释放。
      生活里看见别人相同的一面,偶尔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慰藉,并没法完全将她从成绩不好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为了让自己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她告诉自己,刻苦,刻苦,再刻苦,坚持就是胜利,所以,她终于迎来了一个未曾见过的明天。
      明天对她来说开始变得可怕。
      她在无尽的失眠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星期,一个又一个月,乃至完整的一整个学期。
      她是不知道自己要死了的。
      呼吸困难,必须得撑着两个膝盖,蹲低了,才好像能找到稀薄的空气大口吸入一样。
      每日上课极度缺乏精神,乃至于复习课上她常常错过老师的讲题,然后又在醒来后一次又一次跑办公室请教老师问题。
      原本高三的休息时间就少,如此一来被挤压得更可怜了,而她一开始起早贪黑就是为了追求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到后边她变得疯狂。
      在等公交,吃饭,睡觉上,她极度害怕时间被浪费,总是不断抬起自己的左手臂去看流逝的时间,尽管那只有一分钟。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会因为燥热的夏天而起到发抖,会因为母亲一句不打紧的话猛然爆哭。
      她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有时候半睡半醒的状态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时候日子倒头,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也许是死亡?
      不过,当高考最后一科结束,这一晚她终于睡了高三第二个学期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毕业后,在逐渐正常的睡眠里,她才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不必那么拼。
      上大学的时候,她有过和朋友一起出国的经历,领略了外边的风光后,她才开始庆幸自己活着。
      如果早在高考之前就死在自己的焦虑症里,她或许都看不到塔斯曼冰川的浑浊,没有遇到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也没有过某种美好的联想。
      因为这些美好的记忆,她原谅了高中时期那段努力到让自己看起来病态的日子,也从此会在差不多达到极限的时候告诉自己,人生不必那么拼,该努力努力,该放弃放弃。
      哔哔。
      熟悉的汽车喇叭声把林芊潼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拉开窗帘,看到夜色底下朝她招手的人。
      下去后,她意外看到孔允真素到不行的样子。
      “你怎么没化妆?”
      “怎么?见你必须得化妆啊?”
      孔允真把手往窗边一放,偏着头看她。
      “不是,是你平时都会化妆。”
      “累了?”孔允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带妆太久损脸,先歇几天。”
      “这次出差回来待多久?”
      “不确定,怎么了?想我了?”
      “我近期要出差了。”
      “去哪?”
      “可能是日本。”
      孔允真睁大了眼:“不错啊,你这公司看起来靠谱,这行情还能带你一个新人去日本出差?”
      林芊潼耸肩:“也许吧。”
      她说话有些无力,孔允真顿了顿,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嗯,想到了一些事。”
      忽然间,孔允真的眼睛亮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到了那个人。”顿时,她脸上闪现恶心的表情。
      她们是好多年的闺蜜了,对方一个眼神,就大概能知道是在想什么了。
      林芊潼点点头。
      孔允真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了:“不是把?你真的想到蔡奕轩了?”
      “嗯。”
      “想那个人干什么啊?我可和你说了,他结婚了哦。”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很早就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了吗?”
      林芊潼想起好几年前的某个夜晚,孔允真找她出来喝酒谈天,醉了时说过的话。
      她有些无语:“你告诉我的。”
      “我?我会找你说那个衰仔的事?”
      林芊潼点头。
      孔允真还是不信,她眉头逐渐拧起,眉头成了倒八字。
      “你不会还对他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吧?”
      “你觉得呢?”
      孔允真摇头:“我是不信你那啥的,但是......我劝你还是别想这个人比较好。”
      “为什么?”
      “这还要问吗?晦气啊!走,上车,喝酒去。”
      林芊潼只是笑笑,然后就上了孔允真的车。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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