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8、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看到林芊潼瞥过来的一眼，他拿了另一张湿巾给她。
　　林芊潼接过，道了谢，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今天怎么不开车？”
　　早上她和他是坐着阿尔法来的，开车的人看着像是他雇的，但她没多问，毕竟脑子里还有昨晚一茬没解决的。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打电话给她闺蜜要索赔，按她现在赚钱的速度，能勉强养活自己的都是个事，要真需要赔偿，她头是真的大。
　　陈宇淇打开车门，坐在后边。
　　林芊潼撇了撇嘴，从车头绕过，然后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上去。
　　和陈宇淇共同坐在一张椅子上的感觉特别奇怪。
　　明明比之前单独坐着的椅子长，可林芊潼却觉得自己可以伸展的空间更小了。
　　从刚刚谈判时陈宇淇给她的脸色，她就看出来了，这家伙今天和她很不对付。
　　车子缓缓启动，空调风渐渐把身上残留的热气驱散。
　　林芊潼听到前排的司机问了句：“行程不变吗？”
　　“嗯。”陈宇淇只是淡淡一声。
　　林芊潼隐隐觉得这声音里面是有点不愉悦的。
　　她心想，莫不是因为添加好友后没有先主动问好？
　　可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加的好友。
　　她仰着头望天，只觉得命有点苦。
　　或许是早上在工厂待着，燥热感消耗掉了她部分体力，在司机平稳的车技掌握下，没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醒来时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的。
　　她愤怒睁开眼，瞪向让自己肉痛的罪魁祸首。
　　那人也没多看自己一眼，看她醒了，转头就走。
　　林芊潼看了下前排，发下司机师傅已经不见了。
　　她下车，关上车门。
　　水泥包裹着的空间，透着一股莫名清凉的气息。
　　林芊潼疾步走向陈宇淇。
　　“这个修理费用是一万五。”
　　“什么一万五？”
　　老板看向这个走过来的小姑娘，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陈宇淇，突然笑了笑，然后走开。
　　林芊潼嘴巴往一边歪起：“啊？什么人......”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看不懂字？”
　　林芊潼顺着陈宇淇指过去的方向看去，才勉勉强强看到一行小字，上面写着修车行。
　　她突然明白了：“哦！你的车是坏了拿去修了，所以才没有开过来？”
　　陈宇淇伸出一只手，手心对着林芊潼，随意地往上一摊。
　　林芊潼不明白地看着他的手心，又抬头看看他：“啊？”
　　顿了下，她还是不明白，又问了句：“做什么？”
　　这时，她看到陈宇淇微微变化的瞳孔，他的眼睛逐渐眯起，但幅度不大，而后她听到对方的声音，说出来的内容令她全然崩溃。
　　“修车费，你负责，昨天你吐了我的车。”
　　咣当一声。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脚跟，还是靠着旁边冰冷的墙柱子扶着，才让自己站定。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陈宇淇，仍旧不确定。
　　“昨天是你载的我？”
　　陈宇淇面无表情点头。
　　林芊潼摇头：“不......”
　　“我能敲你不成？刚老板说了，一万五，这数字还是你自己问的。”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林芊潼叉着腰，胸口上下起伏。
　　她这才刚入职多久，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到手，这下好了，突然又多了一笔账。
　　还是一万五？
　　没凭没据的事，她可不信。
　　“什么样？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弄坏别人的车，不赔吗？”
　　“不是，如果真是我弄坏的，那......另说，你都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弄坏的，而且我怎么知道昨天送我回去的是不是你？”
　　她记得孔允真说过的，对方注销了账号。
　　陈宇淇点了点头，一手插进兜里，掏出手机。
　　林芊潼见他快速滑开什么，内心七上八下。
　　没一会儿，她醉酒乱发疯的样子就这样呈现在视频里。
　　林芊潼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真是该死！
　　怎么回头好不容易碰上曾经自己最记挂的人，怎么就是这么耻辱的相遇呢？
　　她想不明白，脑壳里面嗡嗡叫喊着要她赔一万五，她有那么一瞬觉得脑部的神经被揪着，真的是好疼，好疼。
　　“等等，你该不会是怕我辞职，所以才想......”
　　“要不要我把车皮坏了的图片给你看？修车报告也给你？”
　　说着，陈宇淇就要点开手机里的东西。
　　他说话的样子没有咄咄逼人，相反，是以一种非常镇定的模样在说的，就好像说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可林芊潼却觉得受不了了，她嘴巴微微张开，但发现自己没有发脾气的立场。
　　吐了他车的的确是自己，她不能因为自己现在没钱就乱发脾气。
　　“不了。”她伸出手，手掌心对着他摆了摆：“不用了，我认。”
　　他那车是奔驰，一万五，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林芊潼担心他待会说着说着，就搬出更多的理由，说要补偿什么精神损失费等等，这些在她过去的工作经历里并不少见。
　　可是......
　　她转念一想，都做到公司领导者的位置了，怎么会在下班时间还去跑滴滴？
　　“你......”她非常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还要什么证明？”
　　“你为什么跑滴滴？”
　　陈宇淇慢慢闭上嘴巴。
　　“像你这样的人，需要跑滴滴？还开奔驰跑滴滴？”
　　“没见过开宝马跑滴滴的？”
　　林芊潼无言了。
　　“我就喜欢。”对方丢了一句话，直接堵住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好的吧”，但脑海里闪现过微信通讯录的画面。
　　突然间，她好像明白了。
　　她拉开了自己和陈宇淇的距离。
　　陈宇淇的眉头以极小的幅度抬了下。
　　“那昨晚送我回到家的是你吗？”
　　“嗯。”
　　“你怎么进去的？”
　　“密码。”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怎么知道密码的？”
　　“你自己输入的。”
　　林芊潼睁大了双眼：“你看见我输入了？”
　　“没有，让你输，你就输了，那时候东西掉了，回过头你就输好了。”陈宇淇扶额，摇了摇头：“我的天，你可真沉。”
　　林芊潼无意翻了个白眼。
　　她僵笑着看向陈宇淇：“那也就是说，昨天是你自己让我点开手机把你拉回来的？”
　　“不是，我只让你解锁手机。”
　　林芊潼目瞪口呆。
　　她算是明白了。
　　对方让自己解锁了之后，然后把自己从黑名单拉出来。
　　突然间，她想起很早之前被他送回去的那个晚上，心里突然有点害怕。
　　“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都有前科了，你这是第几次送我回家了？”
　　“送你回家算有前科？”
　　“你别打岔，你凭什么把我弄回家啊？凭什么看我输密码啊？多可怕啊你？”
　　“你自己说了地址。懂了，以后把你放大街，你睡大街。”
　　“你......”
　　空气陷入安静。
　　“总共两次，第一次偶遇你喝醉，就送你回去，第二次就是你吐了的这一次。”
　　可能是对方态度好点了，她又觉得陈宇淇也不欠自己的，不断上下起伏的胸膛得到了缓和。
　　“你是真的想过辞职？”陈宇淇看着她。
　　林芊潼深深吸了一口气，摆手：“没，那只是一个假设，我......”想起那一万五，她的脑壳就有点疼。
　　看着外边照进来的阳光，她已经能预设到待会走到阳光底下那种疼痛加剧的感觉。
　　想到这，她不免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钱，很有压力？”
　　林芊潼没来得及发言，就被对方把话头抢了去：“工作这么多年，一点存款都没有？”
　　她不知道对方问这话的意思，想到自家闺蜜说的受欢迎的相亲对象的概念，她想月光族应该是不受欢迎的。
　　搁以前，她或许还会在信里面解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没有让对方真正认识自己的必要。
　　“我现在没有钱可以直接还你，但我可以打欠条，每次发工资，我就拿出十分之一还你，可以吗？”
　　“那你要在这里呆大概一年半的时间，能做到吗？”
　　林芊潼的脸再次僵住。
　　她的身体冻住一般。
　　就是这种面无表情的问话，却非常有杀伤力。
　　一开始，她还不懂得那种非常难受的感觉源于什么，直到和孔允真谈过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一种不信任，对她工作态度的不信任。
　　“我觉得吧，他可能觉得你做不久。”
　　“怎么可能？”
　　“我倒觉得他的判断没错。”
　　“孔！允！真！你什么意思啊？你到底站谁的？”
　　“那当然是你啦，可是你的表现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此，现在你那封信不还躺在你的柜子里吗？”
　　“话说，你的柜子有锁吗？”
　　“没有啊，怎么了？”
　　“呃......那你有没有把那份信撕掉？”
　　林芊潼摇头否认。
　　“你别和我说现在那封信还躺在你的柜子里啊。”
　　林芊潼皮笑肉不笑：“嗯，躺着呢，怎么了？”
　　“你小子，心太大了，赶紧的，明天去就把信收了，不然被哪个有心人弄到了，摆到明面上有你好受的。”
　　“不会吧。”
　　“你出来工作多久了？你说会不会？”
　　林芊潼慢慢闭上了嘴巴。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芊潼苦笑，然后打着哈哈道：“好啦好啦，明天我就立刻收起来。”
　　“别怪我多嘴啊，这也是为你好。”
　　“嗯，知道，明天一到工位我就收起来。”
　　这一次，林芊潼没敢喝太多酒了，她三杯之后就收敛了。
　　在地铁口分别时，孔允真勾了勾手，让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林芊潼看到了个男人的下颌，觉得似曾相识。
　　“什么啊这个？”
　　“陈宇淇的下颌。”
　　林芊潼瞪大了眼看着孔允真。
　　孔允真立刻拍了拍她的手：“想peach啊，我回去给你发照片，然后就删了，别想太多，我的小作家。”
　　“哎呀，打你手了。”她改了自己的动作，轻轻摸了下：“这双宝贵手可和我的一样，不能伤的。”
　　林芊潼看着孔允真：“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那天他送你走我看他下颌挺好看的就拍了张，放心好了，姐妹的东西，我绝对没兴趣。好了，走吧，再不走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嗯。”
　　她们往不同的电梯口下去。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林芊潼看着黑色塑料面里映衬出来的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在闺蜜面前表现出了多少的害怕，但果然，过往的坏记忆随时间过去，还是会多多少少残留一点，然后就是在这种不经意之间，拔根而起，才发现只是掩藏了，该在那的还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