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5、谈判

　　林芊潼瞥了一眼陈宇淇的手机，发现那就是个屏保页面。
　　虽然疑惑，但她察觉到了那种不太舒服的氛围。
　　“要炸一点的姿态。”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回响了不下十几次，于是她又开口了。
　　“王经理，这真的是我们的底线了，没有办法改的，你要不看看我们的协议？”
　　“我不要和你谈，你闭嘴。”
　　林芊潼俶地睁大了双眼，胸口有什么要撞出来了。
　　她讨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陈宇淇的手挡在林芊潼面前，微微侧过头。
　　林芊潼get到他的意思，看样子是要她先闭上嘴巴。
　　她闭紧嘴巴，心想着后面的应该交给陈宇淇就好了，没想到对方来一句“我们的员工记错了”，直接把她的面子给丢了。
　　“500欧是其他车型组的价格，这个协议框架里面性价比最高的车型组，价格是400。”
　　林芊潼发现光头扭着头去和陈宇淇说话前还瞪了自己一眼，眉眼皆是不耐烦，可看向陈宇淇的时候又变得客气了些。
　　“400不行。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了，你们应该也知道现在的大环境不好，其实能留着我们这样的大客户是很不容易的。如果你们的价格太高，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关系。”
　　林芊潼的手再次被轻轻撞了下。
　　她无语。
　　陈宇淇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林芊潼觉着或许面试还没有结束，这可能是一场新的考验。
　　她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有点刚的一面展现出来：“呃......你可以考虑，但其他的公司可能提供不了这么好的服务。”
　　“什么服务？”
　　她卡住了。
　　对于业务上的东西，她都还不太懂。
　　她转向陈宇淇。
　　陈宇淇没有看她，直接开口：“我敢说其他的公司，他们提供不了这么新的车，也没法提供这么好的保险服务。你也知道在国外出差，遇到个剐蹭什么的也很正常，我们的协议框架里
　　可以提供全险，这也意味你们的员工不必因为损害自掏腰包。”
　　光头摸了摸头，突然眼睛一亮，说道：“250欧，不能再多了。”
　　“最低是400欧，车型组不同，价格跟着变化，我知道现在大环境确实不容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合作的情况，这个我和总部申请一下吧，不过价格还要往上调。”
　　“上调？”光头眉皱成川：“还要怎么调？250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陈宇淇把手放在桌上，握成拳看着对方，气定神闲。
　　他慢慢道：“过去贵司的用单量不足我们之前说定的八成，按之前说定的如果不足也要补齐原本约定的金额，但基于现在的大环境，总部决定免除这部分的费用，但新一年这个价格至少要在400欧。”
　　光头的嘴巴慢慢合上，他抿紧了，看向一边，似是有点不服气。
　　林芊潼估摸对方是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才没立刻开口。
　　她忍不住扬起笑容看向坐在隔壁的陈宇淇，但被他一记眼神吓住。
　　转头，她立刻绷紧脸，心里七上八下，脑袋有如好多小人在打战。
　　“实不相瞒，我司近期也在和其他的租车行经理人交谈，他们给出的价格比较符合我们的预期，但因为我们是老合作关系了，我这边还是尽力想保住我们的合作所以一直和上级说等和你们沟通再说。如果说价格就是咬死了，定在400欧，那就没有办法了。”
　　听到没有办法，林芊潼心里一紧，她微张着嘴巴，但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只是一个执行者，没有话语权。
　　胸口好似被压了沉重的东西，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这是她第一次任务，她想要一举拿下，可是之前陈宇淇也没告诉她什么信息，害她没法好好做准备。
　　想到这，她瞥了陈宇淇一眼。
　　偏对方在这个时候也看了她一眼，林芊潼的心好似被撞了一下，她直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嘴巴比脑子更快，她说出了句：“那要不再减1欧”，差点没把对面的王经理气死。
　　其实她原先是想说减个10欧的，但是看到陈宇淇的冷脸，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后面也就磕磕巴巴说了个“1欧”出来。
　　“贵司要是这么没有诚意，那我们今天可能就是到此为止了。”
　　逐客令已下。
　　林芊潼紧张地抓了下桌子的边沿。
　　安静的停歇有时候是可怕的。
　　王经理看着陈宇淇，她也看着陈宇淇，而坐在隔壁的陈宇淇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看起来十分淡定。
　　好一会儿，陈宇淇才转了转眼珠子，让这张扑克脸看起来灵动了些。
　　“250是绝对不可能，贵司员工自己加保险都要到500多欧，磕到撞到有时候自己还得负责不下1000欧的额外损失，而这一点我们已经打包给了最优惠价格，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希望贵司好好考虑。据我所知，其他公司给的优惠价格通常无法包含这么多的保险内容。”
　　王经理的喉结动了动。
　　“我们不太需要。”
　　“是吗？可据我们梳理出来的上年投诉报告里面，贵司有8成的订单，承租人会在用车后申请免除车损费用。这些人以为贵司给添加了保险，但贵司并没有，也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员工需要自己承担这部分损失。社媒上投诉的声音很多，可问题出在贵司没有告知员工保险一开始是不包含的。听说贵司最近还在和员工就租车保险费用打官司......”
　　“咳咳......”王经理碾了碾微干的嘴唇。
　　“而这个协议，只要再多加150欧就能得到一份比较完全的保险，让贵司员工少了一些纠结申诉的时间，也方便你们报销，何乐不为？”
　　“350，再多就不能谈了。”
　　陈宇淇没开口。
　　王经理站起来的那瞬间，林芊潼好似听到对方踩在自己心尖的声音。
　　她着急看向陈宇淇，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缓解这样的局面。
　　忙乱中，她又急着站起来。
　　“等等，您先坐下，这不是还在考虑吗？”
　　“坐吧，我打个电话到总部问一下。”陈宇淇敲了敲桌面，看着王经理。
　　等陈宇淇通电话的时间，林芊潼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在公共英语课上听到对方发言时，也是这样，磁性的声音带着优雅，但与之前不同，现在的嗓音里还夹杂着成熟后的锐利和刚硬。
　　男孩已经不再是那个男孩，而女孩也不再是那个女孩。
　　林芊潼透过存放资料的玻璃柜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背对着她打电话的陈宇淇。
　　陈宇淇的着装休闲得体，他的后背挺直，就算没有看到正脸，也可以从这个后背看出一种成功人士的气质。
　　而她呢？
　　一个看起来有点苦逼，有点小衰的自己。
　　一想到这，她就不由得露出苦笑，也不明白当初自己是怎样有勇气对着他大放厥词，说自己可以给他带来新鲜的体验。
　　那都是年少时不懂事才敢有的态度。
　　经过这些年的风吹雨打，她早已失去了那份年少轻狂的自信，也失去了对爱情的渴望。
　　此刻，看着有点背道而驰的两人，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谈判结束，坐到车上的时候，林芊潼以为今儿个算是打了个败仗，但听到陈宇淇那边电话说道，“嗯，顺利，比预想多了50欧”，她在心里直骂奸商。
　　冷不丁，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句话。
　　——你并不认识我。
　　那是她写倒数第二封信给对方后得到的回应。
　　她鼻息轻出，哼出了声，被陈宇淇抓住，对方反问：“你哼什么？”
　　“还真是不认识你啊。”
　　车头顶有什么东西砸下，滴答滴答，不一会儿雨声便大了起来。
　　车窗被摇上，空调包围的空间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包括彼此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所有的信息？”
　　陈宇淇眉头微抬，望着她的那一眼很轻，然后慢慢眨了下。
　　“嗯？”
　　“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底价？为什么假装在看信息这种事也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芊潼的呼吸停滞了下，身体不知不觉变得热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心脏处热乎的感觉在往上升，直达她的天灵盖一般，头脑也变得热热的。
　　她摇着头，嘴边挂着一抹感觉到荒唐的微笑：“你觉得不用告诉我？”
　　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过来，被要求唱黑脸，还被拉出去当被diss的挡箭牌。
　　这还不是最让人难受的，最令她难受的是，说这话做这些事的人，是她曾经崇拜，喜欢，有所期待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在表明，是的，他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而她是错的。
　　她的喜欢是错的。
　　她喜欢的不过是臆想中的他。
　　“告诉你又怎样？结果不会有所变化。”
　　然而，对方身上的自信没有变化，这一点让她内心很是挣扎。
　　她想起了过去站在讲台上的他。
　　当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叠，林芊潼觉得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
　　对方忽然蹙了下眉，然后转头打开盒子，从里面抽了张纸巾过去，但立马就被林芊潼打掉了。
　　陈宇淇愣住，手停在半空没动。
　　他顿了下，开口：“不要算了。”
　　林芊潼扭转脖颈，把头转向车窗，一边用手背抹了下脸。
　　车子启动，发出略微沉重的声音。
　　明明开出去也不用打旋的，但陈宇淇居然让车子漂移了一圈，差点没把林芊潼的心脏吓出来。
　　她愤怒看着这个让自己心跳猛然加速的始作俑者。
　　陈宇淇装作没看见，漂移后就稳稳开车上路。
　　“好点了吗？”
　　林芊潼睁大了眼看他，才发现对方是为了让自己的情绪缓解才那么做。
　　刚刚漂移的那一下，林芊潼觉着自己压在心上的某些东西突然间得到了释放，现在留下的只剩一种释放后的爽感和舒缓。
　　这下，她更不懂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