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4、哪来的小姑娘，了不了解行情啊

　　S市。
　　这里的夏天，太阳炙烤得令人难受，但不同于Z市。
　　但凡Z市热到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这座城市同样会给予礼物作为馈赠。
　　每每感受到皮肤被灼烧的痛感，Z市当天的傍晚，天边总会是玄妙的颜色。
　　紫色，粉色，雾蓝色。
　　总之都是奇妙的颜色。
　　这样来看怎样的灼烧也就没有那么令人不悦。
　　可S市不同，在S市同样是灼烧，窒息感是从上午赶早高峰的地铁延续到晚上赶晚高峰的地铁的，甚至连回到蜗居的出租屋都是没法放松的。
　　夜里，对窗的情侣一旦发生争吵，没个一两个小时是没法停歇的，这样算来能得到真正的睡眠时间只有不到五个小时的可怜时间。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撑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林芊潼离开了这座城市。
　　她被辞退的那天，回想起最初来这座城市的原因，发现自己只是因为他在这座城市工作。
　　她不知道他具体是在哪里，但为了离他近一些，她毅然决然放弃Z市一份很好的offer来到了S市。
　　不尽人意的结果加上朋友圈里他晒出来的和一个女生的照片，直接破灭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原以为陈宇淇给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是因为毕业季即分手季。
　　在毕业季这样的时间点表白，或许原本就是错的。
　　可她不信，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起点，于是就这么来了。
　　离开S市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坐在回A市的高铁上，她侧着头看向外边斜着滑下的雨点，觉着自己的青春落幕了。
　　夜晚，坐在小酒馆的林芊潼因为白天陈宇淇的一句话，回想了毕业后和他残留的一点点过去。
　　想到他原来面试的时候就知道是自己，她忍不住苦笑，拿起手边的酒杯轻轻摇晃后，对着嘴一饮而尽。
　　灼烧感过了她的喉咙，她闭上眼睛，感觉一阵眩晕。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当她闭上眼睛后发觉脑海里某个女生的脸越发清晰时，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真理性。
　　早上被陈宇淇反问了那么一句，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卡顿了许久，等到她终于觉得自己应该多少开口反驳一下时，陈宇淇已经下车和一个妩媚的女人碰上了。
　　林芊潼特意看了下，发现这个女生并不是那时在朋友圈看到的女人。
　　她不确定当时那个女人是不是特意往车里面看了，但为了别让人误会，她赶紧下车，灰溜溜地往没什么人的小道走。
　　再后来......
　　再后来，她感觉到头疼。
　　慢慢地，她睁开了眼睛。
　　头顶没有灯罩盖着的灯丝让她顿了下，而后她立刻坐了起来，然后捂着自己的头，接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前两天出门上班掉下的灯罩还没有来得及装上。
　　她眉头逐渐皱起，心想昨天自己明明还在小酒馆里，怎么今儿个就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醒来了？
　　手机叮叮作响。
　　林芊潼伸手去抓，但没什么力气，手机过了手，又掉到了床上。
　　她把手机翻过来，看到新信息的时候，眼睛忽然痛了下。
　　那三个字太过刺眼，林芊潼的眉心逐渐拧成了花。
　　“嗯？”
　　她看着陈宇淇三个字，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就算是周末，女孩子晚上也不应该在那种地方灌酒。
　　“什么？”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然后又是自言自语：“怎么管起我了？嗯？不对，他怎么会有我的微信？”
　　她摇着头，查了下自己的手机记录，破天荒发现这好友添加还是自己同意通过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可脑袋完全断片，喝醉酒之后的眩晕让那些残留的片段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她怎么都想不起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也想不起这个好友是怎么添加的。
　　实际上，陈宇淇昨天说完之后都还没给她发过好友申请，最多也就是嘴上说说。
　　当然，她给拒绝了。
　　——你怎么会有我的微信？
　　信息发过去没几秒，她就收到对方的回复。
　　——你自己扫的码。
　　“啊？！”她一下子叫起来。
　　由于太过激动，她不小心错按了发语音的按键，声音就这么传到了对方那里。
　　虽然说她紧急撤回，但那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给她发了个陈述句。
　　——听到了，是真的。
　　她脑壳嗡嗡作响，伸出左手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越来越痒。
　　忽然间，她看到了自己摆在桌面上拍vlog的拍摄仪器。
　　这几天是她记录状态的时候，所以机器一直都是开着的。
　　她摇晃着步伐，有些踉跄地跑过去。
　　看到机器的确是开着的那会，她无比庆幸。
　　几分钟后，她崩溃了。
　　视频里面显示推门而入是陈宇淇。
　　陈宇淇把她的一只手挎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撑着她回来，过了一会儿，还用她的手指解锁了她的手机。
　　林芊潼看不到手机屏幕显示的内容，但对比了加好友的时间，她估摸就是这个时候给加上的。
　　后边陈宇淇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凌晨天微亮的时候。
　　他整晚都没有睡，坐在她身边没有动。
　　林芊潼看着视频里的他和自己，从这个视角来看，她觉得对方好似守护了自己一个晚上。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鸡皮疙瘩也就跟着起来了。
　　这种如此幼稚，如此充满浪漫主义，幻想色彩的东西怎么可以存在于一个26岁的人的大脑里。
　　在经历和社会的毒打之后仍然相信爱情的就是一个傻子。
　　在心里重复了n多次这句话后，她怦怦直跳的心脏总算安生了些。
　　她在对话框打了许久的文字，但最终删了重写，删了重写。
　　长长的一段话在几分钟的修改之后变成了短短一句。
　　——你为什么擅作主张加微信？
　　——是你自己加的我。
　　林芊潼抿紧了嘴巴，最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劳动合同是在周一早上签的，人是在签完合同十分钟后就被拐上车的。
　　她本来想坐车后座的，可还是和上次一样，陈宇淇的车后座放了很多东西，只剩下一个副驾驶的位置。
　　上车前，她想过拒绝后自己去坐公交的，但被对方冷冷驳回了，说是迟到坏事要她全权负责。
　　她可就不明白了，她这样一个小角色怎么就那么看得起她，还要她全权负责？
　　可看在拿人钱的份上，她想想，还是把不爽的话压在了肚子里。
　　“上司载着去，你应该感到庆幸。”
　　林芊潼忍不住抿紧嘴，但想想她憋不下这口气，于是小小声反驳：“我也可以坐公交去。”
　　“放着车不坐，大热天去坐公交？人事把你招进来也是脑子不太清醒。”
　　林芊潼哽住。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看着这个胡说八道的人。
　　“当时你就在那间办公室，而且人事说话都看你眼色，什么叫做她把我招进来脑子不清醒？我看同意把我弄进来的也不太清醒。”
　　陈宇淇没说话，只是一味看着前面的路。
　　方向盘在他手里稳稳的掌握着。
　　林芊潼后知后觉，感觉到内心的一股爽感后，在看到对方好似钓起来的嘴角，她立刻不吱声。
　　闭上眼睛，她就开始后悔刚刚自己的那股气。
　　怎么就那么不可控制呢？
　　“记住你的这个气势，待会有需要就拿出这个怼人。”
　　“啊？”
　　她懵逼，但看陈宇淇没有要补充的意思，她也就不多问了，反正她只是一个刚进来学习的小喽啰。
　　车子停在一家有名的汽车制造公司。
　　林芊潼看到这家车企的名字时，内心大为震撼。
　　“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谈生意。”
　　“啊？我们和他们？”
　　“嗯。”
　　她眼尖，看到陈宇淇包里白纸黑字的东西，问：“有底价吗？”
　　陈宇淇比了个五。
　　“懂了，500欧。”她刚在文件上看到这个数字。
　　“如果对方给的价低，你要用炸一点的姿态和对方谈。”
　　“哦。”
　　林芊潼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左右好奇这个公司的布置，而陈宇淇只是晾着她不说话。
　　名企的待人接物就是不一样，林芊潼感觉自己像是贵宾一般被对待，被照顾。
　　秘书小姐的嘘寒问暖还未结束，一个秃头的男人便走了进来。
　　“王经理。”
　　秘书在和这个叫王经理的人点头后就走了。
　　王经理看起来是个事业有成的40+的中年人，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林芊潼还是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老练毒辣。
　　果不其然，客套之后要谈的才是正经活。
　　棘手的东西都留在后头。
　　“我们要求整个协议框架要再做调整，并且出行降至最多200欧。”
　　林芊潼本来抱着一种来学习的态度，整个人是非常放松的，就算感觉到对方的压力，她也没觉得这是她的什么事，可就在下一秒，她垂在一旁的手被人轻拍了下。
　　她冷不丁转过头，看向那个手脚有点多的人。
　　在get到对方的眼神之后，她终于明白这就是刚在车上说要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不好意思，你刚说多少？”
　　“200欧，不能再多了。”
　　“什么？200......欧？”
　　林芊潼的嘴巴咧开，脸部肌肉僵住。
　　她记得刚陈宇淇说的500欧，后边还说要她用炸一点的姿态。
　　眼下这样，不炸裂可不行了。
　　“对，200欧，这个对贵司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那可不行。”林芊潼看起来目眦欲裂的模样吓住了坐在对面的光头。
　　“我们一年的订单量很大，200欧一单，贵司还是有的赚的。”
　　“啧，不行。”林芊潼的头摇得如同甩起来的拨浪鼓一般。
　　“为什么不行？”
　　“那相差太远了。”
　　王经理摩挲着下巴，瞧着这个看起来性格有些虎的女人：“那你说多少？”
　　“500。”
　　“你说什么？”王经理长大嘴巴，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哼出了声：“哪来的小姑娘，了不了解行情啊？”
　　他转头，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陈宇淇：“陈总啊，你该不会弄个业务不熟练的实习生来和我谈吧？”
　　一边，陈宇淇正看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王经理闭嘴，翘起一边不爽的嘴角，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