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3、加微信

　　520。
　　偏偏是这样的日子收到邮件的信息。
　　——林芊潼小姐，恭喜你通过我们的面试。
　　后面一长串客套的话，她已经没心思去看了。
　　毕业五年，换过好几份工作，已经逐渐熟悉社会套路的她对这些都没什么感觉。
　　她只是觉得讽刺。
　　同样是这样的日子。
　　她和他的相遇却注定了两个人是不平等的。
　　他在上，她在下，这就决定了结局。
　　在这种讽刺的命运下，她觉得自己多少该感恩命运，至少对方真的是从以前就把她当小喽啰，那要不然也不至于五年后，就记不得她。
　　上工的第一天，她在公司碰到他，整个人神经绷紧了，但表面上还得装作风轻云淡。
　　不同于她，陈宇淇手拿一杯咖啡看手机的样子很是自然，倒也说不上悠闲。他的眉眼之间还是透出对工作的紧张。
　　五年的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成长不少。
　　当初看起来还有点愣头青的男生现如今已经没法用“男生”这个词去说明了，用“男人”称呼会更合适些。
　　林芊潼坐在沙发上，眼睛目视前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左顾右盼的模样，可实则她正透过黑色玻璃门反射的镜像在观察陈宇淇的一举一动。
　　她不知道陈宇淇在这里是什么样的角色，但看人事对他尊敬的程度还有旁人对他略微有点点头哈腰的态度，林芊潼估摸应该是公司的高层。
　　优路科技有限公司。
　　她再次看向磨砂玻璃门口印出来的几个字，眉头逐渐皱紧了。
　　一个机械工程专业的人短短五年时间就变成头部租车公司的高层。
　　这里面的门道，要用的旁门左道肯定很多。
　　想到这，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由于想得太深，她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是等到头顶上的声音贯穿下来，钻进她的耳朵里，她才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此刻就在她旁边站着，有他的视角可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过去的时间，她一直凝视着他的脑袋，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对方看着。
　　她抬头，然而不过几秒的时间，光下覆盖的黑影已经消失，他和她又拉开了距离。
　　他的眼睛变了，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气息。
　　“林，小姐？”
　　林芊潼觉得心里毛毛的。
　　真的是好奇怪的问候。
　　她的眉头不自觉动了动，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她希望对方看不到，但对方脸上的微表情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算了。
　　当下，她对自己说了这么两个字后，露出了社会性面具的微笑。
　　“嗯，是。请问你是？”
　　“走吧，今天的工作很紧张。”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陈宇淇已经转头走向磨砂玻璃门。
　　坐在车里的时候，林芊潼有种感觉自己要被人拿去卖了的感受。
　　她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坐上对方的车，也不知道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什么，就被人急匆匆带着走。
　　早高峰的上班时间，路上很堵。
　　“打卡了没有？”
　　林芊潼瞪大了眼，但由于这是今天第一次见面，她觉着自己还是得收敛一些。
　　“我......我是第一次来，还不清楚要做什么。”
　　“人事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我是......”
　　她顿了顿，把“第一次”这三个字留在了嘴边。
　　“等等，你是找哪位林小姐？”
　　黑色奔驰秒刹车。
　　林芊潼的早餐差点飞出自己正在消化的胃部。
　　她惊恐抓住一个地方，稳住自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惊吓令她语塞，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
　　“林芊潼小姐，是你吧？”
　　她屏住了呼吸。
　　听着自己完整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出来，这是从前无数次睡前的臆想。她没有想到的是梦想成真是在说结束的五年以后，也没想到对方叫她名字时居然给她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不是个很会装的人，不适通过她的表情传达出来。
　　她自己也感知到了自己拧紧的眉心，几年的社会经验教会她学着去调整，所以几秒之后那些痕迹消失，就好像刚刚的不适不曾存在一般。
　　“是我。”再回答时，她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会生气吧？”
　　林芊潼不明白地“啊”了一声。
　　手机铃声打断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陈宇淇接起了电话。
　　林芊潼把头转到另一边，但后来想想其实假装不在意电话的内容也是没有用的，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是那样短，只要不是聋了，耳朵还是会听见的。
　　电话接连来了两个。
　　第一个是和家里人有关的，林芊潼听到电话里微小的声音。
　　“见见面，聊聊天，感情总是可以培养的。”
　　听到这，她的心仿佛回到了过去八年前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感情”这两个字而怦怦直跳了。
　　自打进入社会做了一份工，她逐渐意识到外边的男生和象牙塔里的不一样。
　　相比象牙塔，社会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前者，在那还有美好的感情可言，可是进了社会之后，她发觉这里的异性和象牙塔的不同，充满了争夺的野性，满脑子只有和金钱利益相关的东西，女生成了交换的物品之一，是不值得当做平等对待的对象，而在读书的时候，这些区别很小，她觉得在那个地方，男生和女生还有得竞争，还有不需费力就能获得的平等。
　　一开始是会因为这些感到难以适应，可人的适应性总是很强，过了几年，她发觉自己也逐渐接受了社会的模样。
　　和自己利益相关的，那就大大方方谈，没什么好害羞的，关于感情相关的，那是飘在天上的奢侈品，是她这等凡人不该奢望的。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眼前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逐渐感到口渴的喉咙，突突而跳的太阳穴，怦怦直跳的心脏，以及时不时会浮现出来的铁锈味。
　　这一切好像回到了八年前那种刚开始暗恋的感觉，青春而又美好，少女的脑袋没有塞满太多和社会化相关的肮脏东西，一切都是干净不存在交换的感情。
　　未来，还会有吗？
　　想到这里时，陈宇淇已经接起了第二个电话。
　　这个电话和他们这次的出行相关，听到电话里头那边的人说不方便，而后林芊潼看到陈宇淇有些不耐烦的脸，她就知道这一趟是走不成了。
　　挂断电话，她以为可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却不料这样的天刚好下起了太阳雨，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直接提议要去吃个早餐。
　　林芊潼睁大了眼。
　　“怎么了？”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这句话的声音带刺，换句话说也就是“有意见”的意思。
　　林芊潼不自觉倒吸一口气，社会化的微笑挂在嘴边，她摇摇头：“没有。”
　　车子开动后，她还是没忍住，问：“你没吃早餐直接喝咖啡？”
　　主驾驶没有回应。
　　外边的阳光刺过来，照在她的脸上，明明也不怎么烫，而她却觉得这阳光似曾相识，就好像Z市热辣的阳光，晒得人的脸上火辣辣的。
　　下车的时候，她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脸已经红了一片。
　　不用摸，她也知道自己脸上的温度是怎么样的。
　　她有点讨厌自己现在这么不争气的模样，咬了咬唇，跟着陈宇淇进了M记。
　　“为什么不直接回去？公司楼下也有早餐店。”
　　“下雨，路上堵车。”
　　林芊潼抿了抿嘴，小小声“嗯”了一句。
　　“要吃点什么？”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呃，我吃过了。”
　　“那喝点什么？”
　　“不......”
　　“豆浆吗？我不喜欢被别人盯着吃东西。”
　　就这样，被一种半要挟的话语裹挟着，她没有办法只能应：“好。”
　　低着头猛吸豆浆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对方是不是真的记不得她了？
　　要是记不得，为什么觉得这人现在和她说话都想故意针对一样？
　　可要是记得，为什么要招她进来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吸管冷不丁因为她的吮吸发出了见底才会有的声音。
　　林芊潼尴尬。
　　尴尬劲还没过去多久，她先是看到眼前的微信二维码。
　　慢慢抬眼，她看向坐她对面的陈宇淇：“嗯？”
　　“之后有很多事需要搭档，加个微信方便谈事。”
　　林芊潼知道自己脸上现在堆砌的笑容很假，但她也不想再和他有其他牵扯了。
　　笑容假，那更好，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很乐意和他一起搭档好了。
　　“人事给我安排的工作似乎不是需要和你......您......你搭档的。”
　　作为同年龄段的人，称呼对方“您”这一点让她有点过不去，于是在说过之后，她重新改口回来。
　　“哦？那人事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
　　林芊潼的脸绷紧了。
　　她哪能知道啊？
　　一大早还没有见到人事，就被拖出来干活。
　　可她知道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和高层一起工作啊，毕竟她应聘的不是秘书，而是商务专员。
　　“呃......嗯.......”
　　支支吾吾了许久，陈宇淇侧着脸等，像是就要听她嘴里的一句话一样。
　　林芊潼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索性，她还是忍住了，堆着假笑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是不可能和你这样要办大事的搭配，你应该是弄错了。”
　　陈宇淇的眉头微微挑动。
　　林芊潼绷紧的脸逐渐放松下来。
　　脸是放松下来了，然而心却是跳得更加欢快，她好似听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脑海里的那首欢快的乐曲。
　　“没弄错，加。”
　　“不了吧，我还是和人事确认一下，别加错了还要删，那很麻烦。”
　　话音刚落，她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心直口快，忙于想要推脱却忘了这么说有点狂妄。
　　“呵呵呵，我是说......”
　　“当初不删，现在也不用觉得麻烦。”
　　一切好似静止了。
　　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周围任何事物的移动，眼前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陈宇淇的脸，还有他那一双幽黑到见不到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