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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镜中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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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玻璃厂的铁门锈得像块烂铁,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惊飞了檐下的蝙蝠。
熔炉车间的温度还没散尽,空气里飘着熔融玻璃凝固后的腥气。死者被卡在废弃的玻璃熔炉里,身体已经炭化,像块烧变形的琉璃。炉口散落着几面碎镜,镜片边缘沾着黑灰,其中一块正对着入口,像是刻意摆成“监视”的角度。
“模仿的是十年前的‘焚心案’。” 王队的声音被口罩闷得发沉,“死者叫陈默,是个古董商,专门倒卖老铜镜。”
林珩的指尖刚碰到炉口的金属架,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听’到熔炉启动时的轰鸣,混着陈默的嘶吼:“我不知道镜子在哪!张淑芬没给我!” 还有个冰冷的声音在回应,像贴着耳朵吐气:“她给了周曼,周曼给了你们……苏砚,林珩,你们手里有第三块碎片,对不对?”
“他知道我们!” 林珩猛地后退,撞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苏砚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警服渗进来,带着点安定的力量。“别慌。” 她的目光扫过炉口的碎镜,镜片反射着应急灯的红光,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像二十年前火灾现场的跳动的火舌。
她弯腰捡起一块碎镜,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眼前炸开一片灼人的光亮——
不是陈默的临终画面。是间摆满铜镜的仓库,陈默正用软布擦拭一面青铜镜,嘴里对着镜子说话:“院长当年藏的可不止账本……那镜子能照出那‘不该存在’的东西,比如火里跑出来的孩子……” 镜子突然裂开,碎片溅到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形状像片蜷曲的花瓣。
“他在说阿萤。” 苏砚松开手,碎镜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知道阿萤可能没死。”
林珩的心脏像被攥紧了那般。她想起张淑芬相册里被抠掉的照片,想起护城河底的铜镜碎片——如果阿萤真的没死,她会在哪?那个模仿犯是不是在找她?
“技术科在碎镜上发现了新指纹。” 小周跑过来,手里拿着证物袋,“比对结果出来了,是张淑芬的!”
张淑芬?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砚的目光落在熔炉旁的铁架上,那里挂着件被烧得只剩一半的工作服,口袋里露出个纸团。她走过去展开纸团,是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糖罐在福利院老槐树下,第三块镜在糖里。”
字迹歪歪扭扭,像老太太的手笔。
“张淑芬在给我们留线索。” 林珩凑近看,“她知道我们在找镜子!”
苏砚却皱起眉。便签的边缘有灼烧的痕迹,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她忽然想起陈默的嘶吼——“张淑芬没给我”,如果张淑芬没把镜子给陈默,那她把镜子给了谁?又为什么要留下指向福利院的线索?
“王队,查陈默的进货渠道。” 苏砚把便签递给证物袋,“重点查他近半年收过的铜镜,尤其是带花瓣形刻痕的。”
林珩蹲在地上,指尖抚过熔炉底座的裂缝。水泥地的粗糙感让她‘看’到了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厂外,有人扛着个麻袋走进来,麻袋里传出微弱的挣扎声,像老太太的呜咽。
“张淑芬可能被绑架了!” 林珩猛地站起来,“刚才那辆车,往福利院方向开了!”
两人赶到阳光福利院旧址时,月光正透过断墙照进来。福利院早就被拆得只剩个框架,断墙上爬满野藤,像给白骨缠上了绿筋。当年的老槐树还在,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身高线,最高的那条旁边写着“阿萤 1.2m”。
林珩的指尖刚碰到刻痕,突然‘听’到铁锹挖土的声音。是张淑芬的声音在说:“藏深点……等她们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了,再让她们挖……” 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像糖罐掉在地上。
“在这儿!” 林珩指着槐树根部的松软土地。
苏砚找来块石头,几下就刨开了浮土。土里埋着个生锈的铁皮糖罐,罐口缠着三层防水布,解开时散出股混合着泥土和糖果的甜腥味。
罐子里面没有糖。
只有半块青铜镜,镜面朝上,映出苏砚和林珩的脸。镜背的缠枝纹和之前找到的碎片严丝合缝,合起来正好是完整的图案,图案中央刻着个极小的“萤”字。
还有一本泛黄的账本。
账本第一页写着“阳光福利院资金明细”,但里面记的根本不是账目,是人名和日期:“2004.5.12 赵领走男孩A”“2004.8.3 刘领走女孩B”“2005.1.7 张拒绝领走萤”……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火焰符号。
“他们在贩卖孩子。” 林珩的声音发颤,指尖划过“拒绝领走萤”那行字,纸页的触感让她‘听’到了张淑芬的哭声:“她是我妹妹的孩子……我不能让她被卖掉……”
苏砚的目光落在账本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被撕掉一半的照片,剩下的一半能看到院长的手,正往一个黑色公文包里塞什么,包上印着市政工程队的标志——和当年采购助燃剂的单位一致。
“院长和工程队勾结。” 苏砚合上账本,指节泛白,“火灾不是为了掩盖贩卖,是为了灭口——有人发现了他们用工程队的名义倒卖助燃剂。”
林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铜镜上。
完整的镜面里,她们的倒影旁边,竟多了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那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举着颗糖,对着她们笑,嘴角的糖渣清晰可见。
“阿萤……” 林珩的眼泪掉在镜面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镜面里的女孩突然转身,指向福利院的厨房方向,然后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镜面上的水渍,形状像片展开的花瓣。
“她在告诉我们厨房有东西。” 苏砚擦掉镜面上的水渍,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厨房的废墟里,她们找到了一个被砖块压住的木箱。箱子里装着几件小孩的衣服,最底下压着个录音笔,电池早就没电了。技术科的人临时接了电源,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传出阿萤清脆的声音:
“院长爷爷的包里有打火机,赵阿姨在水缸里倒了汽油,刘阿姨把不听话的孩子锁在地下室……张阿姨说,火来了要躲进镜子里……”
录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掐断。
苏砚和林珩站在月光下的废墟里,手里握着完整的铜镜。镜面映出断墙和星空,也映出她们交握的手——林珩的手腕搭在苏砚的手背上,两道花瓣形的疤痕在月光下重叠,像终于找到彼此的碎片。
“模仿犯不是一个人。” 苏砚突然说,“‘水影案’模仿的是水,‘焚心案’模仿的是火,下一个该模仿‘镜子’了。”
林珩抬头看她,发现苏砚的眼眶泛红,是她第一次见她有这样的情绪。“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手里有完整的镜子了。” 苏砚的指尖抚过镜背的“萤”字,“他们要的不是镜子,是镜子照出的真相。而真相里,有他们每个人的罪。”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刺破黑暗,正往福利院这边驶来。林珩把铜镜和账本塞进怀里,苏砚握紧了腰间的配枪。
她们知道,那个躲在镜子后面的人,终于要露面了。
而镜面深处,似乎有团火光正在重新燃起,映得她们的影子忽明忽暗,像二十年前那场永远烧不完的噩梦。但这一次,她们没有躲,只是并肩站着,看着车灯越来越近,像在迎接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