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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镜中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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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的第三次作案,选在了市中心的古籍修复馆。
死者是馆里的老馆长,被发现时坐在修复台后,头歪靠在一面明代铜镜上,颈动脉被精准划开,血顺着镜面的纹路流淌,在地上积成半朵玫瑰的形状。最诡异的是,馆长身上穿的不是常服,是件蓝白条纹的福利院旧校服,袖口绣着个小小的“萤”字。
“校服的布料里检测出助燃剂残留,和福利院火灾现场的成分一致。” 技术科的人递过报告,脸色发白,“镜面上除了死者的指纹,还有半枚模糊的女性指纹,和林珩的部分特征重合。”
林珩的指尖猛地攥紧,警服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的花瓣疤。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领口被体温烘得微热,和苏砚身上那件深灰风衣形成冷暖对比——苏砚总是穿冷色调的衣服,像块浸在溪水里的玉,而林珩偏爱暖色系,像随时会燃起来的星火。
“不是我。” 林珩的声音有点发紧,看向苏砚时,发现对方正盯着那面明代铜镜。镜缘的包浆里嵌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这镜子的纹饰……和我们找到的青铜镜一样,缠枝纹里藏着‘火纹’。”
苏砚没说话,伸手捏住铜镜的边缘。她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短,透着冷白的光泽,触碰镜面时,像玉片擦过冰面。
黑暗里炸开一片刺目的光。她“看见”馆长在修复铜镜时,从镜背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福利院的平面图,地下室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萤在镜中,镜在衣中”。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馆长的嘴,那人戴着手套,袖口露出一小截皮肤,有块月牙形的疤——和福利院护工赵丽档案里的旧伤完全吻合。
“是赵丽。” 苏砚睁开眼,眼底的火光还没散尽,“她没死。”
林珩的心沉了下去。她走到修复台旁,指尖拂过馆长未完成的修复稿,稿纸上画着铜镜的分解图,其中一块碎片旁写着“火玉”二字。指尖的触感让她‘听’到馆长的声音,带着老烟枪的沙哑:“那镜子是用‘火玉’磨的,能映出烧不掉的东西……比如穿着校服的鬼魂……”
“火玉?” 苏砚突然看向馆里的展柜,其中一个玻璃柜里摆着块暗红色的玉石,标签写着“汉代火玉,传说可耐高温”。她走过去,指尖贴在玻璃上,倒影里的自己和林珩隔了半米远,却在玻璃反光中肩并肩站着,像幅冷暖交织的画。
“福利院的地基下,当年确实挖出过火玉矿。” 王队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音很嘈杂,“我们查到院长当年和市政工程队的合同,名义上是‘扩建福利院’,实际在偷偷开采火玉,卖给黑市。”
林珩突然想起阿萤的录音笔——“院长爷爷的包里有打火机”,原来不是普通的打火机,是用来测试火玉耐高温性的喷枪。
这时,苏砚的目光落在展柜角落的一个木盒里。盒里放着件残破的丝绸衣料,标签写着“明代镜衣(保护铜镜用)”,但衣料的纹路里,藏着用金线绣的福利院平面图,地下室的位置被绣成一朵燃烧的玫瑰。
“镜在衣中。” 苏砚拿起木盒,衣料的边缘沾着点糖渣,和阿萤糖纸上的成分一致,“馆长发现的不是铜镜夹层的纸,是这件镜衣。”
林珩的指尖刚触碰到衣料,突然剧烈地颤抖。她‘看见’二十年前的地下室,阿萤被锁在铁笼里,手里攥着这块镜衣,赵丽举着喷枪站在笼外,笑着说:“火玉能把人烧成灰,却烧不掉镜子里的影子,你妈妈留下的镜子,到底藏在哪?”
“阿萤的妈妈……” 林珩的声音发颤,抬头时撞进苏砚的眼里。苏砚的黑褐色瞳孔里,映着她泛红的眼眶,像冷玉里裹着团星火,“张淑芬说阿萤是她妹妹的孩子,她妹妹会不会就是……”
“是当年的福利院医生。” 苏砚打断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从张淑芬相册里复原的——照片上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年幼的阿萤,眉眼和林珩有三分像,“医生在火灾前三个月‘意外身亡’,档案里写着‘车祸’,但现场没有刹车痕迹。”
林珩的呼吸猛地顿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阿萤眼熟,为什么张淑芬的声音让她亲切——阿萤的眉眼像她早逝的母亲,而她母亲的旧照片里,也有件绣着玫瑰的白大褂。
“指纹的事,我会查清楚。” 苏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林珩的毛衣领口,把她歪掉的高领扶正,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但现在,我们得去地下室。”
福利院的地下室早就被封死,入口藏在老槐树旁的假石墩下。
林珩用撬棍撬开石墩时,苏砚正举着手电筒,光柱在她侧脸投下冷硬的线条,风衣的下摆扫过沾满露水的草丛,带起一阵青草香。“小心点,” 苏砚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凉意透过林珩的毛衣渗进来,“下面可能有机关。”
地下室比想象中干燥,墙上还贴着褪色的儿童画,画里有三个小女孩手拉手,中间那个扎小辫的,胸前画着块发光的镜子。林珩的指尖按在画上,突然‘听’到铁链拖地的声音,是阿萤的哭声:“镜子在我身上……别烧我……”
苏砚的手电扫过墙角,那里有个生锈的铁笼,笼底铺着块烧焦的布料,上面沾着片火玉碎渣。她弯腰捡起碎渣,指尖被烫得缩了一下——火玉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光,此刻碎渣的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颗火星。
“这里不止关过阿萤。” 苏砚指着笼壁上的刻痕,有深有浅,像不同孩子的身高标记,“最后一道刻痕旁边,刻着‘林’字。”
林珩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火灾当天被救出去的,可这道刻痕的深度,分明是她六岁时的身高。
这时,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地下室尽头的铜镜——不是青铜镜,是面嵌在墙里的巨大穿衣镜,镜面蒙着层灰,却清晰地映出她们的身影。林珩往前走了两步,镜中的自己突然笑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苏砚猛地将林珩拉到身后,抬手一枪打向镜面。
“哗啦——” 镜子碎裂的瞬间,林珩看到镜后的墙里藏着个木箱,箱盖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件烧成焦黑的福利院校服,一本写满名字的领养登记册,还有半张女人的照片——是张淑芬,她的眼镜片反射着火光,怀里抱着个孩子,看不清脸。
“张淑芬不是护工,是当年的医生助理。” 苏砚的声音带着回音,“她妹妹——阿萤的妈妈,发现了院长开采火玉的秘密,被灭口伪装成车祸。火灾那天,她把阿萤藏在镜子后面的暗格,自己引开了赵丽和刘梅。”
林珩的指尖摸到登记册上的一个名字:“林珩,2005年3月17日,由张淑芬临时领养”。登记日期,正是火灾当天。
原来她不是被消防员救的,是张淑芬从地下室抱出来的。
镜面的碎片在地上反光,像无数面小镜子,映出她们交握的手。苏砚的手搭在林珩的手背上,冷白的皮肤衬着林珩手腕的粉疤,像冰上开了朵花。
“模仿犯是赵丽。” 苏砚的声音很轻,“她当年没死,被工程队的人救了,这些年一直在找镜子,因为镜子里有她贩卖火玉的证据。张淑芬把铜镜碎片分给周曼、陈默和我们,是想让我们拼出真相。”
地下室的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晃得人睁不开眼。赵丽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苏砚,林珩,你们终于替我找到镜子了。” 她手里举着把刀,刀面映出她脸上的烧伤疤痕,“阿萤当年把证据刻在了镜背,你们以为她真的死了吗?”
林珩的目光猛地看向铜镜碎片。碎片拼合的纹路里,除了“赵、刘、张”,还有个极小的刻字:“活”。
“她还活着?” 林珩的声音发抖。
“火玉能保护人不被烧死,但会留下印记。” 赵丽笑起来,刀指向林珩,“比如你手腕的疤,根本不是烫伤,是火玉的辐射印——你和阿萤,早就被火玉‘标记’了。”
苏砚突然将林珩推开,自己迎向刀锋。她的风衣被划破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像在深灰的玉上滴了点朱砂。“林珩,带镜子走!”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在转身时,用指尖飞快地碰了碰林珩的毛衣领口,“别回头。”
林珩抱着铜镜碎片往外跑,身后传来搏斗声和镜子碎裂的脆响。她跑到老槐树下时,回头望了一眼,地下室的方向燃起了火光,像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倒影。
她手腕的花瓣疤突然剧烈发烫,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这时才发现,苏砚刚才塞给她的,不是铜镜碎片,是半块烧焦的糖——和阿萤糖纸上的图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