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爱人》木诶小雨

6、隔窗锈

　　雨滴敲打着玻璃窗，许淮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跟着雨滴的节奏轻敲桌面。向松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许淮星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这双手太年轻了，没有那些为了麻痹痛苦而沾染的烟渍。腕骨突出，皮肤光滑，是一双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手。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向松猛地撞了下他的肩膀。

　　许淮星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这个记忆中早已疏远的朋友。向松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沾着一点早餐的油渍。这样鲜活的模样，让许淮星喉头发紧——在他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向松，是在顾执的葬礼上，对方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抱歉，你说什么？"

　　"我说——"向松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一班那个顾执，就是中考全市第三的那个，其实是个怪..."

　　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板着脸走上讲台，手里拿着一沓表格。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连向松都立刻闭上了嘴。许淮星望着讲台上的人——邓汉峰，楹城一中最严厉的年级主任之一。

　　邓汉峰的小眼睛扫视全班，最后落在花名册上。

　　"许淮星。"

　　许淮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向松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板，发出"砰"的一声响。

　　"到。"

　　邓汉峰眯起眼睛打量他。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雨滴落地的声音。许淮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僵硬——右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抖。这副模样，和记忆中那个张扬肆意的"小明星"相去甚远。

　　"哟，"邓汉峰突然笑了，脸上的婴儿肥挤出一对酒窝，"我们的小明星分到二班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许淮星恍惚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确实因为军训期间的"壮举"出名了——带着全班逃晚训去天台看星星，在食堂和教官比赛吃辣椒，甚至组织了一场跨班级的篮球赛，那些记忆鲜活得像是发生在昨天。

　　"老师过奖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陌生。

　　邓汉峰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既然这么受欢迎，班长就你来当吧。"

　　许淮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坐下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换座位的环节让许淮星更加恍惚。按照摸底考的成绩，他排在全班第二十七名——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前世的他会为此懊恼，但现在，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依然选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你怎么回事？"向松抱着书包挤到他旁边，"从早上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许淮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注视着斜前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正看着，顾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许淮星眼睛微微睁大，一眨不眨看着他。似乎是察觉到许淮星的目光，顾执偏头透过窗玻璃与许淮星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许淮星的心脏几乎停跳。

　　顾执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死水，和前世他们初遇时一模一样。但这一次，许淮星看清了那平静下的裂痕——顾执的睫毛在轻微颤抖，下唇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咬痕。

　　顾执先移开目光，从二班门口走过。

　　"喂！"向松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该不会真对那个书呆子有兴趣吧？"

　　许淮星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得把向松吓了一跳。

　　"别那么叫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向松怔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讷讷道：“哦……不叫就不叫嘛。”

　　许淮星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想起蔺茹芝说的顾执生病……不知道现在顾执的病到了哪个程度。许淮星清醒一些后对这个问题反复思考了很久，他不该再像前世那样肆无忌惮对待顾执，他要顾执健康平安，不再受病症影响。

　　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许淮星就快步往一班方向走去。走廊上挤满了赶着去吃饭的学生，他不得不侧着身子穿过人群。透过一班的窗户，他惊讶地发现顾执竟然换了座位——从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调到了最后一排同样靠窗的地方。

　　那个清瘦的身影正独自坐在教室角落，低头写着什么，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棕色。

　　"走啊！发什么呆？"向松从后面拽住他的书包带，"再晚食堂该没菜了。"

　　本来俩人都是走读生，向松非得说去食堂吃更有开学气息，许淮星瞥了他一眼，接着俩人慢悠悠来到食堂，一路上有好几拨不认识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只能勉强点头应付。食堂里人声鼎沸，各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许淮星机械地跟着队伍移动，眼睛却不断扫视四周——虽然他知道顾执不会这么早来吃饭。

　　前世他偶然发现，顾执总是等到食堂快关门时才来，这样就可以避开人群，安静地吃完那份最便宜的素菜。有一次他特意等着顾执，非要拉着对方一起吃自己点的红烧肉，结果顾执紧张得差点打翻餐盘。

　　"同学，要什么？"食堂阿姨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许淮星看着菜单，突然指向排骨玉米汤："这个，还有番茄炒蛋面。"

　　"哟，转性了？"向松凑过来，"你不是最讨厌喝汤吗？上次还说像刷锅水..."

　　"试试新口味不行啊。"许淮星笑着接过餐盘，却没动那碗汤。

　　他们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许淮星食不知味地吃着面条，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向松几次想伸手拿那碗汤，都被他拍开了手。

　　"不是给你吃的。"许淮星低声说。

　　"卧槽..."向松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该不会真是给..."

　　许淮星没理会他的调侃，快速扒完最后几口面，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你先回教室，我马上来。"

　　于是许淮星在向松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走向教学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