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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硬币 ...

  •   教学楼走廊已经安静下来,大多数学生都去吃饭了。许淮星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门,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顾执果然还在座位上做题。少年的背挺得很直,握笔的姿势一丝不苟。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顾执。"

      顾执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眼角那颗泪痣很好看。

      "我刚才...多点了一份汤,"许淮星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没动过。现在要回家午休不好带,你要喝吗?"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向松倒吸一口冷气,一记手刀劈在许淮星腰侧:"你他妈..."

      "嘶——"许淮星吃痛转身,警告地瞪了向松一眼。再回头时,顾执已经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谢谢,不用了。"

      这个笑容像一把小刀扎进许淮星心里。前世顾执对他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是在他连续送了一个月早餐之后。而现在,他们之间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真的不要吗?"许淮星不死心地又上前一步,"是排骨玉米的,我看你...我看这个窗口排队的人最多,应该挺好喝..."

      顾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许淮星知道这是他在紧张时的小动作,前世每次顾执不知所措时都会这样。

      "不用了,谢谢。"顾执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羽毛。

      许淮星突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他一步跨进教室,把那碗汤稳稳放在顾执桌上:"你不吃就扔了吧,虽然有点浪费不过没关系..."

      说完他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像是逃跑。直到跑出教学楼,他才停下来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教室里,顾执怔怔地望着那碗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排骨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最喜欢喝汤了,尤其是玉米排骨汤。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顾执捧起碗,温热透过陶瓷传到掌心。他低头喝了一小口,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窗外,许淮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淮星把车锁在车棚已经一个暑假,车棚里的自行车蒙着一层薄灰,许淮星弯腰开锁时,指腹蹭到链条上的铁锈,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他恍惚了一瞬——上一次骑车是什么时候?

      前世和顾执同居后,他们总是步行。顾执喜欢走路,说这样能看清街边的树和云。许淮星那时嫌慢,常常不耐烦地走在前面,回头就能看见顾执安静地跟在两三步之后,目光落在他背影上,像无声的追随。

      "发什么呆?"向松已经跨上车子,单脚撑地,"锁锈住了?"

      许淮星摇头,抬腿骑上车。链条发出生涩的"咔嗒"声,像是久未运转的齿轮突然被强行启动。九月的风裹着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校服外套被吹得鼓胀,像一张苍白的帆。

      向松骑在他身侧,憋了半路终于开口:"你到底为什么对顾执......"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许淮星没有回答,只是用力蹬了几下踏板,链条绞紧的声音刺耳得像某种警告。

      "行行行我不问,"向松撇嘴,"但你好歹听听劝——"他压低声音,"初中部的人说,他之前把福利院一个孩子的头按进水池里,就因为人家碰了他的东西......"

      "吱——"

      许淮星猛地捏紧刹车。轮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划出半道弧线,向松差点撞上他后背。

      "谣言。"许淮星的声音比雨水还冷,"那孩子自己摔的,顾执把他拉上来。"

      向松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许淮星僵住了。他当然知道——前世顾执的日记里写过这件事,写那个孩子如何诬陷他,写全院没人相信他的辩解。那些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页甚至被钢笔尖划破:"如果许淮星在,会不会信我?"

      "猜的。"许淮星重新踩动踏板,"顾执不是那种人。"

      向松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小星星,你该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滨河小区的梧桐树在雨中沙沙作响。他们在岔路口分开时,向松最后喊了句:"待会儿小区门口等你!别又放鸽子!"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滞涩的摩擦声,许淮星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久未通风的沉闷空气。

      客厅的窗帘紧闭,光线昏暗。他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顶灯闪烁两下才亮起来,照亮了积着薄灰的家具——茶几上倒扣的杂志,餐桌上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沙发上随意搭着的外套。一切都保持着父母出国前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

      许淮星站在玄关,恍惚间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回到这里,是在顾执死后。他像只受伤的野兽般蜷缩在这张沙发上,守着小北斗自欺欺人。

      许淮星瘫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十八岁的顾执站在出租屋的厨房里,正在切西红柿。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刀刃落在砧板上的声音规律而轻柔。许淮星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别做了,我们叫外卖吧。"

      顾执的手顿了一下:"外卖不健康。"

      "可是我想吃炸鸡。"许淮星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颈窝,"你陪我吃嘛。"

      顾执放下刀,转身看着他,眼神柔软:"好。"

      那时的许淮星没有注意到,顾执说"好"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钱包——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

      许淮星知道自己的性格——前世他像一阵风,来得热烈,去得干脆。而顾执是棵树,扎根在原地,默默承受着所有的风雨。

      这个认知让许淮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腕。抬起头时,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十六岁的面容,却有着二十四岁的眼神。

      "重来一次......"他喃喃自语,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洗手池里。

      向松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时,许淮星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窗外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13:40,午休快结束了。

      "小星星!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踹门了!"向松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

      许淮星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抓起书包:"马上。"

      他在玄关处顿了顿,目光扫过鞋柜上零散的硬币。前世顾执总会在出门前把这些硬币收进存钱罐,说"攒着以后用"。许淮星当时笑他抠门,现在却鬼使神差地把硬币全抓进口袋。

      向松在楼下蹬着自行车转圈,见他出来立刻翻了个白眼:"祖宗,你再磨蹭会儿可以直接上晚自习了。"

      许淮星没接话,径直走向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新到货"的告示,他推门进去,冷气混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

      "又买?"向松跟进来,抱臂靠在货架上,"早上那碗汤人家碰都没碰吧?"

      许淮星没理他,目光扫过货架,最后停在冷藏柜前——顾执喜欢喝的原味酸奶,保质期还剩三天,正在打折。他拿了两盒,又抓了个全麦三明治。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保姆了?"向松凑过来戳了戳三明治包装,"这玩意儿狗都不吃。"

      收银台前的许淮星突然僵住。他想起前世有次顾执给他做便当,用的就是全麦面包。他当时咬了一口就皱眉:"这也太干了吧?"顾执默默把剩下的吃完,之后再也没带过便当。

      "一共十二块五。"收银员打了个哈欠。

      许淮星摸出口袋里的硬币,一枚一枚数着。向松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穷到用零钱了?"

      硬币"叮当"落在收银台上,许淮星盯着最后一枚五毛钱——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像极了顾执曾经塞给他坐公交的那些硬币。

      "走了。"他拎起塑料袋,推门走进炽热的阳光里。

      向松追上来,突然压低声音:"你该不会......"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喜欢他吧?"

      许淮星的脚步顿了一下。便利店塑料袋在他手指上勒出红痕,酸奶盒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柏油路上,很快被蒸发殆尽。

      他没有回答,嘴角却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不止喜欢,还有怕再次伤害到顾执的、幼稚、迟到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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