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爱人》木诶小雨

5、雨夜重相逢

　　许淮星在吵嚷中醒来，耳边是男生熟悉的嗓音："小星星，快点起来看看分班名单去啊！刚开学你睡什么睡！"

　　他睫毛颤动几下，艰难地睁开眼。入目的是教室的窗户，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窗外时不时走过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九月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里飘着潮湿的尘土味。许淮星恍惚地盯着窗外，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脑袋却空荡荡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思绪。

　　"干嘛，军训完虚成这样？走啊下去看看！"那声音又响起来，紧接着一双手毫不客气地把他从课桌上拽起来。

　　许淮星在茫然间被人架着胳膊半拖半拉向外走。走廊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有女生跑过时带起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迟钝地转头看向身边人——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向...松？"许淮星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睡傻了？"男生翻了个白眼，拽着他往楼梯口走，"赶紧的，一会儿人更多了。"

　　许淮星猛地站住脚。楹城一中的走廊，红白校服，向松年轻了快十岁的脸——这一切太过荒谬又太过真实。他颤抖着抬起手，看见自己光滑的手腕。

　　"我是不是......"他的声音哽住了。

　　向松已经不耐烦地拖着他下了楼。雨似乎下大了，风携带水汽扑在脸上，凉得刺骨。公告栏前挤满了人，五颜六色的雨伞相互碰撞，溅起细小的水花。向松拽着他挤进人群，许淮星感到一滴冰凉的雨水顺着别人的伞骨滑落，钻进他的衣领，冻得他一个激灵。

　　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了。

　　他死死盯着公告栏上贴着的分班名单。二十五个班级，每个班四十个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淮星的目光直接跳向一班名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耳膜生疼。

　　——顾执。

　　两个字安静地躺在名单首位，笔画工整得像那个人一样一丝不苟。许淮星的眼前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太好了！小星星，咱又在一个班！"向松在二班名单上找到许淮星的名字，又看到自己排在倒数几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许淮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白皙的手背上立刻浮现出红痕。

　　"你干嘛？"向松莫名其妙。

　　许淮星转过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我是不是又在做梦？"

　　向松皱起眉，突然揪住他手背上的肉狠狠一拧。

　　"啊——"许淮星痛呼出声，却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我没做梦......我回来了......"

　　下一秒，他甩开向松的手，伞都顾不上拿，直接拨开人群冲了出去。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校服，但他浑然不觉。一到五班都在教学楼一楼，他跌跌撞撞地跑过二班、三班，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然后他看见了——

　　一班的窗户敞开着，雨水打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顾执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正低头整理新发的课本。

　　许淮星猛地刹住脚步，隔着雨幕贪婪地望着那个身影。

　　顾执的侧脸在昏暗的天光下像一幅素描，轮廓分明而优美。他微低着头，略长的黑发垂在额前，偶尔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眼角那颗泪痣暗红，鼻梁到下巴的线条干净利落，淡色的唇微微抿着，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校服外套整齐地穿在身上，袖口挽起一折，露出纤细的手腕。

　　和记忆中的顾执分毫不差。

　　许淮星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他终于，还有机会再见到顾执。

　　"同学？"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你没事吧？"

　　许淮星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顾执身上，生怕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顾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和许淮星撞个正着。

　　那双总是含着雾霭的眼睛淡淡看向他。

　　许淮星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喊着那个名字——

　　顾执。

　　顾执。

　　顾执。

　　顾执远远看着许淮星站在雨幕里，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下意识伸手去拿桌边的雨伞，却在指尖触碰到伞柄的瞬间猛地停住。

　　雨声淅沥，半晌，一阵风携带着水汽拂过桌面。

　　顾执收回手，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桌上的课本。可那些字母却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耳边只剩下雨水敲打窗台的声音。

　　"你傻了吗小星星！"

　　向松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拽过许淮星，把自己的伞撑到他头顶。雨水顺着许淮星的发梢滴落，打湿了睫毛，让人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向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顾执低头看书的侧脸，"哦，一班那个学霸啊。"他撇撇嘴，"军训完那天你不是跟他打过招呼吗？人家明显不乐意搭理你，这还看不出来？"

　　许淮星恍惚了一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军训那几天，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迷彩服，可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一班末尾的顾执。那个少年站姿笔直得像棵白杨，在喧闹的人群中安静得格格不入。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休息时间，许淮星鬼使神差地找了过去。

　　"你好，我是二班的许淮星。"他记得自己当时笑得灿烂，故意歪着头挡住顾执看书的光线，"交个朋友？"

　　顾执抬起头，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琥珀。许淮星清楚地记得，那一刻顾执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骨节泛白。

　　"顾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一班的。"

　　然后就是礼貌而疏离的沉默。

　　可正是这种反差让许淮星更加着迷。后来他频频去找顾执，送水、送零食、找各种借口搭话......直到某天顾执终于对他露出第一个笑容，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

　　然后呢？

　　许淮星的心狠狠抽痛起来。然后就是他一次次失约，一次次忽视顾执的求救，直到那个雨夜......

　　"喂！发什么呆？"向松在他眼前挥手，"淋雨淋傻了？"

　　许淮星回过神，发现顾执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窗边空荡荡的，只有雨滴不停地敲打着玻璃。

　　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顾执一个人承受那些痛苦。不会再有忽视，不会再有失约，更不会让那个雨夜的悲剧重演。

　　"走吧。"许淮星突然笑了，眼睛亮得惊人，"回教室。"

　　向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中邪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许淮星没有回答。他最后看了一眼一班的窗户，转身走向二班教室。雨还在下，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既然命运给了他重来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换他来守护那棵伤痕累累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