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偷偷递出的稿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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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偷偷递出的稿纸
林夏攥着印刷厂给的米白色取件单，指尖被边缘磨得发疼。清晨的阳光刚漫过老街的屋顶，青石板路的缝隙里还凝着露水，把她的帆布鞋尖浸得微潮。帆布包里揣着昨晚连夜誊写的《步天歌》节选——怕王老爷子等得着急，她特意找出老爷子送的半生熟宣纸，用狼毫笔蘸淡墨抄写，墨色调得比星图稿更浅，像晨雾裹着星光，连标点符号都写得圆乎乎的，怕显出生硬。
印刷厂的铁门刚拉开一道缝，穿藏青色工装的老板就探出头，手里捧着一沓刚裁切好的书签：“小姑娘，你的星轨书签好啦！特意让师傅多晾了半小时，油墨干透了，摸着手感才好。”林夏赶紧接过来，指尖轻轻摩挲着米色铜版纸，纸面泛着柔和的哑光，银灰色的奎宿星轨在晨光下像撒了层细闪，星与星之间的虚线比设计稿上更流畅，连她特意加的淡墨云纹，都晕得恰到好处，像被风吹得轻轻飘起。
“大叔，您帮我加粗星轨线条了？”她翻到书签背面，“云卷书堂专属，星伴书读，字暖茶香”的小字清晰工整，比她手写的小楷更显温润。老板搓着手笑：“我看你设计稿上的线条太细，怕老人家用放大镜都看不清，就自作主张加粗了0.1毫米，不影响整体效果吧？”林夏连忙摇头，把书签凑到鼻尖闻了闻，油墨的清香混着纸张的草木味，心里的期待像泡在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开来。
她数了数，整整五十张，一张张叠得齐整，边缘裁得光滑，没有一点毛边。林夏从帆布包里掏出软布，小心翼翼地把书签包好，塞进最里层——那里还躺着老爷子送的徽墨，墨香透过布层渗出来，和书签的油墨香缠在一起，像揣了个小小的星空匣子。
走出印刷厂时，巷口的早点摊刚支起来，油条在油锅里“滋滋”作响，豆浆的热气裹着香味飘过来。林夏加快脚步走向云卷书堂，越靠近，心里越紧张，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雀——既期待老爷子看到书签的反应，又怕自己的“小打小闹”，配不上书店的雅致。
木门虚掩着，挂在门楣上的玻璃风铃被风吹得“叮铃”响，比上次更热闹些。透过门缝往里看，靠窗的老藤椅旁摆了张小方桌，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粗瓷茶碗，正和王老爷子说着什么，笑声像老树枝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把书店的冷清都驱散了。
林夏轻轻推开门，笑声突然停了，几位老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好奇。王老爷子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像老树皮绽开了花：“哎呀，小姑娘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位都是书店的老主顾，张爷爷、李奶奶、赵阿姨，都跟我一样，喜欢看老书、聊星象。”他拉着林夏的手，把她拽到小桌旁，声音里满是骄傲，“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帮我重画二十八宿星图的小姑娘，不仅会画星，还设计了奎宿书签，今天特意送过来给咱们瞧瞧。”
“哟，这书签长得真俊！”坐在最左边的李奶奶立刻放下茶碗，伸手接过林夏递来的书签，指尖轻轻摩挲着星轨图案，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也不在意，“你看这星星连的线，多像我年轻时绣的枕套花样，比那些印着小老虎、小兔子的书签有味道多了。我家那小孙子，天天晚上趴在窗台上看星星，问我‘奶奶，星星能不能摘下来贴在本子上’，我要是把这书签给他，他指定能高兴得蹦起来！”
旁边的张爷爷也凑过来，接过书签举到眼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星轨画得真规整，奎宿一到奎宿七的位置分毫不差，跟我1978年在天文馆看的星图一模一样。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画些花里胡哨的卡通，像你这样懂老天文的，真是少见喽。”赵阿姨则盯着书签背面的小字，轻声念出来：“‘星伴书读，字暖茶香’，这话说得真好，把咱们老年人翻书喝茶的日子，都写进去了。”
林夏的脸慢慢发烫，耳尖也跟着红了。五十张书签在老人们手里传着看，每个人都看得格外认真，有的用指尖顺着星轨划，有的对着阳光照，还有的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兜里，像揣了块暖玉。她突然觉得，上周被张姐驳回时的委屈，偷偷印书签时的忐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原来她的星星，不是没人懂，只是还没遇到懂的人。
“大家要是喜欢，就每人拿一张，不用给钱。”林夏把剩下的书签放在桌上，帆布包的带子滑到胳膊肘，露出里面的《步天歌》，“这些是我自己找印刷厂印的，没花多少钱，就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奎宿，知道咱们云卷书堂藏着这么多好故事。”
老人们连忙摆手，李奶奶更是直接把书签塞回她手里：“那可不行！你小姑娘刚上班，挣钱不容易，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再说这书签这么好看，就算收五块十块，也有人买！”王老爷子笑着打圆场，把书签重新递回老人们手里：“没事没事，就当是我送给大家的小礼物。等下个月林夏把星图画好，咱们还要请大家来帮忙贴在窗户上呢，到时候书店亮堂堂的，咱们天天在星光下喝茶聊天，多好啊。”
老人们这才收下书签，张爷爷还特意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子，把书签小心翼翼地夹进一本旧相册里：“我要把它跟我年轻时拍的星空照片放在一起，以后给我孙子看，让他知道，星星不只是天上的光点，还是能画在纸上的故事。”
等老人们揣着书签、笑着离开后，王老爷子转身从里间拿出个粗瓷罐子，给林夏泡了杯桂花茶。茶碗是浅青色的，上面画着简单的兰草图案，茶汤里飘着几朵干桂花，香气袅袅，刚凑近鼻尖，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小姑娘，谢谢你啊。”他坐在藤椅上，手里摩挲着空茶杯，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我开这家书店三十年，从没人把星象做成书签，更没人像你这样，把书店的日子藏进设计里。今天看到老朋友们这么喜欢，我这心里啊，比喝了蜜还甜。”
林夏捧着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要是上次没遇到您，没看到您画的星图，我可能早就放弃画星星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对着电脑画粉色渐变的卡通图案呢。”她从帆布包里拿出昨晚抄的《步天歌》节选，轻轻放在桌上，“我把奎宿相关的段落抄下来了，怕画星图时记错位置，您帮我看看，有没有抄错的地方？”
老爷子赶紧戴上老花镜，双手捧着宣纸，指尖轻轻划过字迹：“没错没错，你这小楷写得真好看，横平竖直，还带着点柳体的劲，比我年轻时写的强多了。”他指着“奎宿十六星，形如鞋履，亦曰天豕，主文章”的句子，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星轨：“画的时候注意，奎宿的主星要稍微大一点，辅星小一点，连线别太直，要像风吹动书页似的，带点弧度，这样才好看。”
林夏赶紧拿出笔记本，把老爷子的话记下来，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风声、风铃的叮当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小曲子。她突然想起公司的连锁文具项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老爷子，您说……星象设计能不能做商业化啊？比如印在笔记本、笔袋上，让学生们也喜欢。我老板总说星象太小众，没人买，可我觉得，只要画得有温度，总会有人喜欢的。”
老爷子放下铅笔，端起茶碗喝了口，眼神里带着点认真：“怎么不能？星象是老祖宗刻在天上的浪漫，不是只能藏在旧书里的宝贝。关键是别丢了‘根’——你画奎宿，是因为它主文章，配书店；画北斗，是因为它能指路，配笔记本。要是为了赚钱，把奎宿画成五颜六色的卡通，把北斗画成弯弯曲曲的藤蔓，那星星就没了味道，再多人买也没用。”他指着窗上的奎宿窗贴，“你看这个，淡墨色的，不张扬，却能让人记住，这就是初心的力量。”
林夏心里突然亮堂起来，像被云遮的星星突然露了脸。她想起藏在“青芽记”包装里的星点，想起偷偷加粗的书签星轨，原来商业化和初心不是对立的——只要心里装着“为什么画星星”，就算印在量产的文具上，也是有温度的设计。
傍晚的阳光透过天窗，在地板上投下圆形的光斑，慢慢移向书架。林夏起身告辞时，王老爷子从里间拿出个油纸包，塞到她手里：“这是我早上刚烤的桂花糕，用的是院子里自己种的桂花，没放太多糖，你带回去尝尝，就当是谢你送书签。”油纸包还带着温度，透过布层传到掌心，像揣了块小太阳。
走出书店，晚风轻轻吹过，带着老街的烟火气——隔壁的裁缝铺传来缝纫机的“哒哒”声，巷口的糖画摊飘来焦糖的甜香，几个孩子追着萤火虫跑，笑声像银铃。林夏咬了口桂花糕，甜丝丝的，带着点桂花的清香，像把秋天的星光吃进了嘴里。她掏出手机给小雅发消息，指尖因为开心有点发颤：“雅雅，我把星轨书签送到书店了！老人们都特别喜欢，李奶奶还说要让她孙子跟我学画星星呢！下次轮休咱们一起去书店，我教你画奎宿，还能吃老爷子烤的桂花糕，可香了！”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小雅就回复了，还带了好几个星星和蛋糕的表情：“哇！夏夏姐你也太厉害啦！我明天就去文具店买最好的画纸和马克笔，等着跟你学画星星！对了对了，连锁文具的项目，你要是想加星象元素，咱们可以偷偷加个小星点，就像‘青芽记’那样，就算老板没发现，咱们自己知道也开心！”
林夏笑着回复“好啊”，抬头看向天空。夕阳把云朵染成了橘红色，像书店里暖烘烘的灯光。她握紧手里的油纸包，帆布包里的书签和《步天歌》硌着掌心，突然觉得，那些被否定的坚持，那些偷偷藏起的星光，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它们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地方，等一群懂的人，然后悄悄亮起来，把日子烘得暖乎乎的，像桂花糕的甜，像星轨的柔，像云卷书堂里，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