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蛹（《垂耳执事》衍生）》一十二芒

3、轰然坠落（二）

　　晚上七点，陆宅依旧空空荡荡。
　　穿燕尾服的兔执事打开自己的个人电脑，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屏幕上立即亮起外文网站界面。
　　他不假思索地输入密码登入，这串密码是他和陆宅主人的生日组合和名字缩写，外加一个“&”号。
　　当年二十岁的小兔子刚获得这个论坛管理员权限，就把这串数字设为了密码。
　　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密码还在，爱不在了。
　　言逸眯起眼，看着眼前关于小蝴蝶谈梦的评论划过。
　　这些评论有英法德俄各种语言的，言逸没有开翻译器，是为了节省流量。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地位，陆先生没有管他只是因为论坛流量不大。
　　更何况，他懂八种语言。
　　一条条不同角度360度无死角夸谈梦的彩虹屁，偶尔有黑粉或者质疑，都很快被骂到沉底或删帖。速度堪称秒没。
　　言逸冷笑一声，他比谁都清楚《玫瑰天光》写的是谁，所以也是最不忍翻开的。
　　直到一条评论闯入眼帘。言逸不活跃，一般都不会干预论坛成员的讨论。但是这条评论者发了个链接，把他死去的爱情和理想当成瓜条，爆料出去。
　　他不能忍，洁白修长的手指残忍地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直接把这个链接封禁了。

　　这个春天，街上的冻雪还没有化，高阶Omega们还在逃亡。这些Omega只求一夕安寝，于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尽显卑微求生之态。

　　毕锐竞应酬回到家，发现家里有温好的牛奶，和谈梦信息素味道相似的花，一朵花点缀在牛奶杯旁。
　　谈梦的字条写道：“我去找我的现实向了。”

　　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毕锐竞简直要气疯了。

　　他捶胸顿足懊悔自己怎么辞了家政，只保留了一部分随叫随到的执事。就为了扫老婆掉的那些亮闪闪的粉末。

　　夏凭天说的对，小O崽子不能惯着，他就该把谈梦吓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下好，孩子和老婆一起不见了。
　　老婆的一阶分化腺体虽然不算顶尖级稀有，但他的美貌还有物种属性和腺体加一起，也算是价值不菲。
　　毕锐竞着急忙慌地给旧日的战友和部下联络。夏凭天刚和不知名的小O聊完s，就接到了毕锐竞的电话。
　　“一大清早的什么事？”夏凭天有点冒火，“老子这边还没忙完呢。”
　　手机里传来alpha不要命的怒吼：“小扑棱蛾子丢了！丢了！”

　　北美，曼哈顿。
　　谈梦轻叩着会议室的木门。他今天戴了黑口罩和白色遮阳帽，腺体也贴了防泄露信息素的腺体贴。包里带了毕锐竞给他买的蝴蝶特供湿巾，可以防止翅膀掉粉瘙痒。怀孕这几个月，毕锐竞对他无微不至。谈梦有些难过，他暂时不能告诉他。
　　接待他的是一位犰狳女性Omega，脸很漂亮，灰色鳞甲坚硬地包裹着圆润的身形，视觉上有些滑稽。
　　她递过名片，“苏岚夏，犰狳A3。”
　　“谈梦，太阳闪蝶J1。”
　　接待室中央有个很大的液晶屏，除此之外都是美式家具。地面上摆满五颜六色的健身球，每个Omega都按照身高坐在直径不同的球上。
　　谈梦看着满地的球：“你们都坐这个？”
　　“对腰椎和颈椎都有好处。”犰狳用铠甲尾巴把一只粉蓝色的球扫到谈梦脚下：“你不是天天码字吗？应该很需要吧。”
　　她拍了拍手，物种各异的Omega们从零散的电脑桌，讨论角里润过来，向谈梦介绍自己。
　　“天堂鸟A3，楚晏。”
　　“蝉M2，沐离。”圆眼珠子上下打量着谈梦，他不看小说，对这位来客有些疏离。
　　“黑鸦J1”“茶杯兔M2。”“……”
　　根据高阶Omega俱乐部的约定，成员之间分化等级，能力，信息素种类都必须互相告知。这样才是彻底的信任。在这个Omega人人自危的时代，该规定也劝退了很多心系家庭的Omega，一定程度上保障了Omega俱乐部的纯净。
　　“帝企鹅A3，唐生。”Omega长得略有些憨厚，但五官很漂亮，看起来是个灵活的胖子，他有些羞涩地晃了晃，对谈梦说：“我很喜欢你的书。”
　　谈梦从包里拿出几本自己的亲签实体书，分发给每一个高阶Omega。
　　“‘高阶繁衍本能理论’所确立的性别秩序几乎是不可更改的。”轮到他发言时，谈梦在液晶屏前站定，触角指着自己带来的全息投影PPT，这场演讲的直播和录播都会在全世界所有高阶Omega俱乐部实时播放，可以预见几小时后会成为成为下一个爆款议题。
　　几十上百个远程终端上，都有看不见的弹幕在疯狂涌入。隔壁，技术组在负责网站的维护和清除alpha黑客植入的木马。
　　“Omega和Alpha的互相吸引是写在基因本能里的密码，在座的谁也不会陌生。这种吸引力导致Omega即使被alpha背叛，抛弃，也会因为高阶依赖沉湎其中。”
　　全场一刹静默。谈梦的发言戳中了某些Omega的心声。他们有家庭，有标记，在依赖带来的惶恐中度日。

　　谈梦适时停顿，片刻，清冽的嗓音再度响起：“在上个世纪，高阶依赖被认为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浪漫。那时的人们认为，Beta们的风尘仆仆，是悲惨的社/畜。Omega呢？他得娇，得软，哪怕分化能力再强，也得让更高级别的A标记，他们跟我们说，这是我们的‘幸运’。”
　　他的触角从屏幕上移开，“也就是说，我们岂止是失/权，简直就是有特权了。这样的特权，alpha们自己不要，也不给那些为他们鞍前马后的Beta员工，非要给我们Omega。我们何德何能呢？长得美还是想得美？”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哄笑。

　　毕锐竞已经查到了谈梦登机的机场，并且出动pbb的势力把机场给封了。大批游客滞留在大厅里，忙着改签。

　　腺体能量已经有些耗竭。毕锐竞深吸一口气，藤蔓收了回去，安慰着自己：没事，他分化能力是效应风暴，一般人伤不了他和宝宝。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Omega被培养的方向依然是嫁得良人，托付终身。”谈梦说，“但我想用我的文字打破这一局面。”
　　“可我记得你的小说里并没有任何性别话题。”天堂鸟A3Omega打断道。“那么如何体现你是为Omega写作呢？”
　　疑问的窃窃私语响起。谈梦微笑着等讨论声静下来。
　　“因为真正的Omega文学，就是不提性别。”
　　掷地有声。
　　天堂鸟反驳道：“我们的困境还没有解决，怎么可能不提？”
　　“就是。外面捕猎我们的畜生多呢。”
　　谈梦提高嗓音：“我理解各位的疑虑。但我认为，恰恰是不提性别，才能让我们的文学走更远。如果世人想到Omega文学，满脑子都是厨房产房的事，那就陷入了alpha们想要的陷阱。alpha们不怕我们争取婚姻待遇和保护，各位想要的应该也不是这些。”
　　“我的小说构建了一个对ABO三种性别同样危险的无限流世界，并且把高光给予Omega主角，让他们在危险和死亡的边缘解决问题，展现人格魅力和分化能力。各位，我以为我们的J1M2A3本该属于波云诡谲的战场，而不只是一个契合度和婚姻匹配指标。《无穷境》和《叠云》中都体现了这一理念。我写的不是现在的世界，是未来，那里性别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变量。”
　　“决定命运存亡的是勇气，智慧，孤注一掷的决心，绝境逢生的能力。我把这些品质不断地赋予Omega，那么人们就会逐渐相信，这些特质可以属于Omega。”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至天空中央。光照在谈梦的蓝色翅膀上，勾勒出清透的轮廓。
　　“我并不是在幻想现在的性别问题已经解决，而是在书写，世界本该如此。”
　　与此同时，上百个屏幕后的据点里都有短暂的寂静。
　　仿佛一声尖啸在雪山上回荡，漫山遍野的积雪被声波扰动，无可逆转地崩塌，陷落。

　　毕锐竞的手机上亮起一条消息。两天没合眼的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机场大厅里，看到消息就立马点了进去。

　　谈梦：[图片.jpg]（一张迎着阳光的海滩边度假照）团建ing
　　毕锐竞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情绪涌上来又被迫灭下去，藤蔓打字发送请求：「带我一个？」
　　谈梦：谢绝alpha。
　　毕锐竞：？？？
　　他低声对着连接到另一头的对讲机：“把机场封锁解了吧。人暂时没事。”
　　对讲机那头的哈士奇alpha顾未骂骂咧咧：“合着我tm活该帮你找媳妇是吧，快快快快滚。”

　　“你很聪明，确实是我们需要的人。”海边，犰狳苏岚夏站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其他的小O们十足的休闲派头。
　　蝉和天堂鸟在玩冲浪，尖叫声此起彼伏。帝企鹅的肚子在躺椅上分外醒目。
　　“那座岛的事情你已经在加密群组和我讨论过。这件事的幸存者很需要有人为他们发声。”她瞥了眼谈梦的肚子“如果你愿意，你的孕妇形象最不容易引起怀疑，他们也会更愿意亲近。”
　　“我很愿意。”谈梦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还没写过现实向。”
　　“对了，其实这个俱乐部也算一个人的遗产。”苏岚夏的眼神有些忧伤，“我们能有今天都多亏了他。可是这两年都联系不上了。他曾经想把各地的俱乐部都组成一个高阶Omega联盟，但因为几年前的一盘散沙终告失败。此后不久他就音讯全无。不过有线报说，罪恶岛的几个大客户接连被杀，他们在逃脱了法律审判后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审判，我们觉得这和那个人有关。”
　　谈梦对这些机密知之甚少，但他会心地点头：“我明白。有些人即使永远不露面，影响力也一直在。”

　　谈梦不想被孕吐折磨到灵感枯竭，但那段吐得天昏地暗的日子里，他好像真的感觉自己在飘。毕锐竞像一座坚不可摧的挡风玻璃，在玻璃里他能淋到细雨，也能沐浴到煦暖的日光，但他总是无法触及这个世界。而他的腺体能力是风暴，他总觉得自己的能量不足以掀起一场风暴。
　　于是他住在简单低调的洁白小木屋里，开始了作为记者的材料收集。
　　那些讳莫如深的声音和脸，成了谈梦揣着小生命的时候，一场刻骨铭心的记忆。许多年后，年轻的书评人在键盘上敲下“谈梦的文风转折始于K017年。”
　　谈梦在日记本里写道：
　　我飞进了他的世界，可我不只有他。
　　我还想要飞向海，飞向天。蛹变大了，而我还在学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