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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俗解与暗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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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的荷花宴办得热闹,亭台水榭间挂满了诗笺,京中稍有名气的文人都聚在这儿,说是赏荷,实则是借诗较个高下。林晓晓本是跟着嫡母来凑数的,此刻正蹲在池边,用树枝逗着水里的锦鲤,百无聊赖得快打哈欠。
忽然听见人群里一阵低叹,夹杂着“谢小姐这诗真是绝了”的议论。她探头望去,就见谢惊鸿站在水榭中央,手里捏着刚写就的诗笺,月白裙裾被风拂得轻晃,明明被众人围着,却偏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活脱脱诗卷里走出来的人。
林晓晓眼睛一亮,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挥着手里的树枝就喊:“谢大诗人,又在发光发热呢?”
这话一出,喧闹的亭台霎时静了静。谁不知道谢惊鸿最厌俗套吹捧,更别说这种带着点戏谑的称呼。众人都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捏把汗,却见谢惊鸿只是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又是你?你又怎么在这?”
“来给你当观众啊。”林晓晓几步蹦到她跟前,瞅了眼诗笺上的字,“写的什么?念来听听呗,让我也沾沾你的才气。”
谢惊鸿没理她,旁边却有个酸溜溜的声音插进来:“林小姐怕不是连平仄都分不清,也敢来评谢小姐的诗?女子还是少评头论足的好!”说话的是个穿青衫的公子,据说上次被谢惊鸿评诗时怼得面红耳赤。
林晓晓挑眉,刚要回嘴,谢惊鸿已先开了口,声音清冽如冰:“张公子是觉得,女子识字断句,还需经你批准?”一句话噎得那公子涨红了脸,再不敢作声。
林晓晓看得咋舌,心里嘀咕:不愧是谢大诗人,怼人都带着韵脚。她凑到谢惊鸿身边,小声道:“行啊你,这战斗力,不去开个怼人培训班可惜了!”
谢惊鸿耳根微热,斥道:“胡言乱语,那为何物。”却没真的赶她走,反而拿起诗笺,竟真的低声念了起来。诗里写的是荷塘夜色,字句清冷,却在末尾藏了句“莲心虽苦,犹有破泥而出时”,听得林晓晓一怔。
“这最后一句,写得挺实在啊。”她摸着下巴,像模像样地点评,“就像我们班……哦不,就像府里的丫鬟,看着闷不吭声,真遇上事了,比谁都能扛。”
谢惊鸿抬眸看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满场文人都夸她前几句写景精妙,唯有这丫头,偏偏揪着那句藏着私意的话不放,还说得……莫名贴切。她想起前日在街上看到的,有丫鬟被主家苛责,偷偷抹泪后仍要继续干活,可不就是“破泥而出”?
“你倒是……看得通透。”谢惊鸿语气缓和了些。
“那是,”林晓晓得意地晃晃脑袋,“我这人别的不行,察言观色第一名。就像你,看着对谁都冷冰冰,方才护着我那下,可比你写的诗热乎多了。”
谢惊鸿被她说得一愣,随即别过脸,耳根红得更明显:“胡说。我只是看不惯他欺辱女子。”
“是是是,你最公正无私了。”林晓晓笑嘻嘻地应着,忽然从袖里摸出个油纸包,“给,刚从府外买的绿豆糕,解解暑。你这诗里的‘莲心苦’,配这个正好。”
谢惊鸿看着那块泛着油光的糕点,又看看林晓晓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书铺里那两块被她拒绝的桂花糕。这次她没立刻摆手,指尖犹豫了片刻,竟真的接了过来。
“就一块。”她低声道,像是在说服自己。
“够够够!”林晓晓笑得眉眼弯弯,“谢大诗人赏脸,我这绿豆糕都能身价翻倍了。”
风拂过荷塘,带起阵阵清香。谢惊鸿捏着那块绿豆糕,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那点被称作“冰心”的地方,像是被这暖意烫了下,悄悄软了一角。而林晓晓早已跑去跟丫鬟讨了块新的诗笺,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上面画小人,嘴里还念叨着:“虽然不会写诗,但画个谢大诗人的Q版画像,应该也挺有意思……”
远处的谢惊鸿听见“Q版画像”四个字,虽不懂其意,却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